《笑傲江湖》里有很多奇怪的经济学问题。经济学的核心内容就是涉及如何配置资源。因为资源具有稀缺性,所以资源生产是有局限的,从生产可能性边界的图上可以看出,一种物品占有的资源多的话,另一种物品占有的资源肯定就少。如果资源分配不好,没有得到充分利用,那就会导致失业等经济问题。
拿令狐冲来说,当林平之还没有上华山时,令狐冲在众弟子中是出类拔萃的,长相英俊,行事潇洒,性格开朗,能陪小师妹抓萤火虫数星星,还能陪小师妹练剑说笑打闹,武艺也早已超过众师弟好几里地。这样优势的资源,作为华山派掌门掌上明珠的岳灵珊,不占有才是奇怪呢。
也就是说,在爱情资源分配问题中,无论男女,都希望得到最好的、自己倾心的爱情资源。所以,令狐冲初时得小师妹青睐欢心,是完全正常合理的。
但当林平之上了华山后,他的资源优势明显有所下降,俗话说,不怕货不行,就怕货比货。令狐冲和这位小师弟相比,除了武功一节,其他任何方面都不再占有绝对优势。碰巧的是,最关键的时候,令狐冲被罚上了思过崖,在石洞里可以胡天胡地胡思乱想吃饭喝水拉屎撒尿练剑打飞机,就是不能常见小师妹。而林平之偏偏可以天天陪着岳灵珊,唱唱山歌拉拉小手。耳鬓厮磨日久生情,令狐冲和岳灵珊的爱情也是这样培养出来的,林平之当然也可以从这一招中获利,并从劣势一举占据优势。
这本来只是一个悲剧而已,而且世间情侣分手或移情别恋者不知几何,几乎日日有此爱情悲剧,而且也仅仅只是令狐冲一个人的爱情悲剧。对于林平之和岳灵珊来说,并非悲剧,而是喜剧,至少在最初是。所以,爱情资源的分配问题,大多数时候是个资源转移的问题,资源还是那些资源,只不过已不是你的罢了。
实际上,爱情资源的分配甚或转移,也常常受到环境的暗力。这个很好理解,比如常有父母阻碍子女的婚恋,甚至拉上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搅和儿女的爱情,当然,他们也很理直气壮,觉得完全是为了孩子们好。
在令狐冲、岳灵珊、林平之的三角爱情中,大多数人忽略了一件事和一个人——岳不群。是岳不群让令狐冲上思过崖二和岳灵珊分开,是岳不群叫岳灵珊教林平之练剑让他们日日耳鬓厮磨。这个伪君子的政治手段和阴毒,在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能发现,但这个人为的阴谋拆散了一段情又催生了一段情并造就了有一段悲情,注定了自己亲生女儿肠断身亡死不瞑目。
其实呢,在没人发现岳不群伪君子的面目之前,金庸写了另一个人——淫贼万里独行侠田伯光。田伯光是一个贯穿《笑傲江湖》全书的配角。他是淫贼,但又被贯之“侠”之一名,他糟蹋花姑娘,但是言出如山光明磊落,在令狐冲和不戒和尚等人的劝谕以及管束之下,也做了很多侠义之事。
为什么要让田伯光先出场呢,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作用,就是引出令狐冲,因为田伯光,是一个好色如命的田伯光。所以必然出现一个女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尼姑仪琳。因为仪琳美,所以田伯光才非要上她。随便乱上姑娘是不对的,是恶行,令狐冲是侠义之人,所以令狐冲要救仪琳并跟田伯光作对。
但是直到仪琳逃出魔掌回到衡山,令狐冲还没出场。而是通过仪琳之口,长篇累牍的叙述令狐冲和田伯光斗智斗勇斗狠的事迹。庄严的小尼姑,心地善良不通世事;放荡不羁的令狐冲,行事怪诞滑稽。二者具有天和地的对比。
这就是田伯光为何出现在《笑傲江湖》中的原因——为了引出令狐冲,为了干坏事,让令狐冲大展神威侠名远播。偏偏令狐冲打不过田伯光,若能打得过,那便没意思。明知打不过还是要打,打不过反而胜了,身受重伤毫不退缩,潇洒隽朗,智计多端,不愧名字里面有个“狐”字。其实就写了两件事,一件是田伯光要非礼仪琳,一件是令狐冲救了仪琳。金庸却费了这么多周折,写来千转回肠,读来趣味横生,现当代作家,有如此笔力者,没有几人。
田伯光的第二个作用,就是用他光明磊落的坏,所谓的真小人,来曲折晦涩的铺垫和映射着岳不群伪君子的阴毒。顺便警告读者,江湖虽险恶,有田伯光如此淫贼,也不如政治场名利场上的阴谋诡计虚假作态阴狠毒辣。所以,令狐冲宁愿在江湖里浪荡,也不愿在武林中出人头地。也就是说,《笑傲江湖》的前五章,几乎就已经确定了人物性格和结局以及事态发展的灰线,非大手笔不能为。
在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我并不知道中国有莫言这么一个人,可见孤陋寡闻。在莫言之前,我一直以为中国作家里面,写小说的,没几个可以上得了台板的。与莫言同类型的——当然,要同类型相比,鲁迅厉害,我承认,但鲁迅没长篇,不能和金庸比,即便是比长篇,我也觉得他差一点——作家里,贾平凹是很不错的,陈忠实虽也立足与乡土,但比起鬼才贾平凹,就差那么一点点。但陈忠实胜在厚重,这又是贾平凹不能与之相比的。
读了莫言,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莫言读了所有的金庸小说——当然,后来发现,他什么都读,青春文学如《幻城》都读——想起将金庸和莫言相比,论才智我相信金庸更宽阔一点,莫言也有一点兵行险招的鬼才,很能出其不意,但无金庸醇正。这不是说莫言不好,而是一种别于其他的好,非常好。写小说么,我相信两人能力差不多。但莫言比起金庸,在大的谋略布局方面,不如金庸,莫言的小说细节出奇,语言有杀气,叙述战事只描写眼见为实的场面,甚至连参战者双方是谁都不说。而金庸在谋篇布局方面,描写大场面,大谋略,战略战术计策等方面,有超人的能力。
金庸写作如烧这一壶水,刚开始似乎没动静,但都悄无声息的买下了伏笔,火越来越旺,水越来越热,直到沸滚起来,汹涌澎湃;莫言写作则如暗器名家或者魔术师,一句句、一段段、一片片,从不知何处的神秘处破空而来,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满空绚烂。金庸如海,一眼望去,宽阔辽远;莫言似山溪,其声叮咚悦耳,但不知其物何来,直至寻觅幽径,方能一睹源泉之清澈。但我发现这两个人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金庸虽然被称作洋才子,可以把西方的精华与中国的古典精华巧妙地荟萃在一起,就不说他的艺术手法了,说一个他所有小说中贯穿始终的事情——尊师重道。在他所有的小说里,无论是郭靖乔峰等大侠,还是杨过段誉等怪侠,都对师父有真挚的感情和尊重。至于令狐冲,对师傅的好简直看起来有点迂腐,连混混恶棍韦小宝对师傅九难和陈近南都非常敬重。而莫言,在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里,无论是战争的还是魔幻的、残酷的,都极力赞叹和膜拜者母爱的伟大。尊师和母爱,这两个中华文化中最传统的主题,在两个大师的笔尖闪动。当年冰心死,金庸写了一篇类似祭文的文字,很短,大概二百字左右。但一句话没提到冰心,只写着母亲和妈妈,但令人荡气回肠。莫言调侃着生活以及老师以及自己,但从不侮辱母爱,对他来说,最值得尊重的老师是生活,所以,他写生活的细节,出奇的能戳疼人心。中国的文人里不知道何时在能出一个金庸莫言或者钱锺书,哪怕是贾平凹陈忠实!恐怕也要勉为其难了。
希望有人或者事能有淫贼田伯光的作用,引出一个英雄侠士来,照出一群混饭的文坛伪君子来!
————声明:
我对于作家的好坏的评判只依据自身的阅读感受,基本胡说九道,类似于放屁一类,不带有任何其他性质。千万不要和我因为这事儿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