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明明死了,却又以一种离奇的倒带的方式活了过来。
〇、复生
老家有句迷信的粗话形容狗吠:“站着叫神,坐着叫鬼,走来走去一定是叫人。”
七十三岁时我掉进河里溺死的那天,我的狗把我从河水里拉上岸。它坐在岸边“汪汪、汪汪”地吠了几声,然后我“呼”地一声坐起,嘴里骂了一句:“晦气!居然掉河里了!”
一、老年
扭头一看,是我的狗,我给它取名叫“酥香手撕鸡”。我和它说:“鸡哥,上午好啊!”然后就牵着遛狗绳回公园跟老头子下棋去了。
我棋艺不精,下不过那个六十五岁的叫“张梓轩”的小老头;我头脑也不灵光,老年痴呆一发作连两步棋的后招都瞧不出来;我脾气又出名地躁,一输棋就嚣张地追着旁边“指点江山”的小老头们打。
但旁边“指点江山”的小老头们全都比我小了六七岁,我没打过他们,反而被揍得傻气全冒上了头。于是狗绳一栓,我又去跟公园里的老婆子打太极拳、耍太极剑去了。
二、壮年
五十五岁,我回到公园,但十八年后和我下棋的老头子还没从工作岗位上退休。我无处出气,抓着里面六十五岁的小老头们一人扇了一个耳光。
还不忘嘟囔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晚是晚了点,但好在我也不是君子。”
扇完耳光我突然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这时我意识到,我的老年痴呆症竟“不治而愈”了!
我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紧接着又被闻讯赶来的那些老人的子女拳脚相加揍得鼻青脸肿。
五十二岁,我把鸡哥退回了宠物店,和老板说:“它的名字叫‘酥香手撕鸡’,叫它‘鸡哥’就好了。它救活过我的命,平时最喜欢逛河边,一定记得好好待它。”
与此同时,我的女儿香香终于从她的老公那里又回到了我这个爸爸的家。
记得香香八岁,有一次晚上我哄她睡觉的时候,她眨着眼睛问我:“爸爸爸爸,为什么小老鼠和金鱼可以睁着眼睡觉,而我就要闭着眼睛呢?”
我告诉她:“小老鼠和金鱼爸爸不知道,但宝宝如果不闭眼的话,眼睛里的星星就全跑月亮旁边去啦!”
但老鼠和金鱼为什么可以睁着眼睡觉呢? 我从五十二岁接回女儿的那一刻开始思索它,但直到三十四岁也没想好怎么回答香香这个问题的另一半。于是和之前一样,当晚她做了个关于星星的美丽的梦,而我又被老鼠和金鱼折磨得失了眠。
二十八岁时,我到福利院归还了我的女儿,并嘱咐院长:“我的女儿对青霉素过敏,生病了的时候记得不要打青霉素的针。她爱吃鱼,记得把刺给她挑了。”但我却全然忘记了,两岁的小女孩是不能吃鱼的。
虽然知道香香可能还听不懂,但我还是没忘记对她说:“香香,要听院里叔叔阿姨的话,饭要吃得香香,觉也要睡得香香。”
就这样,我告别了我爱了大半辈子的那个小女孩。
三、青年
二十七岁上,我二十二岁喜欢的那个姑娘小倩和别人结婚。而我在婚礼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无可避免地再次被她吸引。
于是我就等,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的爱情回到了尚未萌芽的阶段,那时我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和二十四岁那两年间,我疯狂地追求她,并成功牵手。
也正是这时,我的工作年限进入尾声。我趁着节假日天南海北到处爬山,并提前把还没有写下的毕业旅行愿望清单全部勾销,终于在即将回到校园的那个暑假把这几年的工资花了个精光。
就这样,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以一无所有的姿态开始了五十年前就憧憬不已的校园生活。
四、少儿
在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和小倩见了最后一面,她一如既往地恬静美好,动我心魄的仍然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这次,我和她说:“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故作潇洒地转身挥手,和她再也没见过。
我和我的同窗好友们重新一一认识,避开了那些惹我讨厌的老师。同时因为七十三岁到二十二岁上的宝贵经历和阅历,我在学生时代如鱼得水,以最轻松的方式,避开了所有的原本会通往平凡的路,终于活成了最开心美好的样子。
五、婴儿
我的语言能力逐渐丧失,但我早已在这世间玩够。我嘹亮并尖锐地“哈哈”笑了一声,它在我的胸腔、声道、喉舌间转了一个大弯,脱口而出的音调竟像是啼哭,其实我的意思是:
“再见,有机会下次再来!”
就这样,我又钻回了妈妈的肚子。
〇、复死
我也以为我就这样在人间又走了一遭,但却在此时呛了一口,猛地打了一个大激灵,原来我已在河里将要溺死。
从前只听说人在将死时会回顾自己的一生,但在弥留之际我终于醒悟过来,上帝给予我的方式原来是如此精彩绝伦。
尽管顺着往回看,我的生命依旧是那样平凡且无关紧要。但我同时也发现,虽然我不值一哂地死了,但也同样曾如此浓烈地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