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我们都生活在下水道里,但依旧有人夜夜仰望星空。
当徐熠第一次站在这个下水道里时,他感觉到了一丝所谓的超脱,各种爆炸的音乐在耳边响起,烟雾混合着酒精垃圾以及各种排泄物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布朗,你他妈快点给我把空的酒瓶收了,要不然你今天就给我滚出去!”吧台里,一个体重近乎三百斤的白人胖子,对着正趴在角落睡觉的黑人酒保怒吼道。
“好的,老板,我现在就去。”黑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仓促的回了一句,便揉着惺忪的眼睛,踉跄地朝吧台旁几个还没收拾完的卡座走去。
说完这句话,胖子就继续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放佛并没有看到吧台前还坐着一个人,徐熠伴着音乐抖着腿,看着酒桌前暴露的陪酒女郎,百无聊赖间掏出一包红色万宝路,点燃。
刺耳的音乐还在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看着那些因为服用了白粉而兴奋的人们,毫无保留地发泄着积压了一天的情绪,徐熠有些漠然。
“来一杯威士忌。”沉默良久,看着渐渐熄灭在脚下的万宝路,干涩的嘴微微翕动,说出一句不太流利的英语。
“呼!”胖子老板明显是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徐熠面无表情,再次用他那蹩脚的英语说道:“Whiskey ,please.”
胖子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地底黑暗世界竟然还会有亚裔黄皮肤的人出现,而且这个人好像还是个中国人。
胖子熟练地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拿起手边还剩半瓶的威士忌,用极为熟练的中文问道:“加冰么?”
徐熠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白人胖子能熟练的讲出一句中国话。
虽然有些惊讶,但只是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摆手道:“不了,不了。”
白人胖子有些意外,这种天来酒吧里喝酒的人,基本都会要求加个几块冰,追求所谓的刺激,而这个中国人好像是个例外。
“你好,我叫杰克。” 白人胖子将手里倒满的酒杯超前推去,随即在旁边的桌布上顺手擦了擦,便朝徐熠伸出。
“我叫徐熠。”徐熠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在杰克那胖嘟嘟的右手上象征性地碰了碰,随即端起酒杯,微咪一口。
感受着酒刚入喉的醇香,徐熠感觉到一股火热从脖颈流下,从口腔进入,流过食道,最终如同一团火一般在胃里炸开。
“咳咳。”感受着烈酒入喉的爽快,徐熠却是被呛到了喉咙,这酒虽说没有中国的白酒那般辛辣,但却也是另徐熠有些难受地干呕起来。
老板适时地拍了拍徐熠因为咳嗽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笑道:“就算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也不能这么喝啊。”
徐熠将酒杯轻轻放下,盯着那盏不停变换颜色的吊灯,眼眶有些湿润,徐熠没曾想到异地他乡竟然还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白人老板刚刚的话对他有些慰藉,但随即更多的委屈则在心底被释放,夸大,最后如同决堤的水一般,便要突破眼眶这最后的桎梏。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起了远在中国的父母,他才骗他们要交学费要了一万块钱,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现在在哪,也许会很失望吧。他想到了还在广州念着大学的林耿耿,她那里或许是晴空万里吧。
默默地点起一根烟,看着烟雾伴着干冰汽化所造成的化学反应一起升腾而起,徐熠的眼神有些迷醉,灯光还在不停闪烁着,徐熠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白人老板将手头的活计放下,盯着徐熠那有些瘦削的侧脸,说道:“你有点像我那个在中国上班的侄子,对了,你是哪里人?”
“江苏。”
“江苏?我知道你们江苏有个镇江的小城,我侄子在那里上班,听说那里盛产一种叫醋的东西?”老板好似找到了共同语言,话匣子被打开,问题一个个抛出,徐熠也耐心地一个个解答。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里的人除了沾染白粉便是带有艾滋病毒,如果你不想你的人生就此毁掉,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来的好。”
徐熠没有回答,他盯着墙上的一句英语有些发愣,他依稀地记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句,徐熠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慢慢读出:“We are all in the gutter,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我们都生活在下水道里,但依旧有人夜夜仰望星空。这一瞬间,徐熠突然记起了很多事,他想起了那个高三的下午,阳光很暖,他在课堂上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老张很生气,一个粉笔头就朝徐熠砸去,让他翻译这句英语。
“我们都在,都在。”徐熠强忍住困意看着黑板上的这句英文,勉强地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出来,gutter这个词他不认识,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课桌旁响起了林耿耿低声的耳语。
徐熠当然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只是稍加提点,便回答出来:“我们虽然都生活在下水道,却依旧有人夜夜仰望星空。”
老张冷哼一声,显然是对林耿耿的提醒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让徐熠坐了下来。
那天徐熠和林耿耿去了后山,徐熠从家里偷出了父亲的天文望远镜,对着星图盘一个一个介绍给林耿耿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吧的人大都已经散去,看了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徐熠拖着酸软的身子朝门外走去。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遥远的东方,一颗斗大的启明星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