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连方独自去乡下姥姥家接弟弟。别看他才九岁,读小学二年级,父母早已把他当大人使唤了。
那是1962年一月份,弟弟连升在姥姥家住了大半年,乡下的水土把他滋润的的像个壮实的小牛犊,个头快跟哥哥一般高了。
见到哥哥,他欢喜的不得了,拉着哥哥讲他在这里的新鲜事儿:怎么捉泥鳅、跟谁上山摘野果,到地里捡猪拱出来的地瓜……
还有他新结交的小伙伴,一起玩得可开心了,还从家里拿瓜子、榛子、灶坑里烤的土豆地瓜之类,都是城里见不到的山珍野果和他一起吃。“对了,哥,俺们还在田间地头沟沿下,用花生的枝蔓点火烧花生吃哩。”
瞧着弟弟得意的样子,连方心里痒痒的,没想到姥姥这旮儿有那么多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一听说要跟哥哥回家,连升小嘴撅得老高不乐意,姥姥安慰他,“你要是想姥姥了,过年再来。”他缠着姥姥,“说话算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连方没说,弟弟明年就要上学了。
临走那天,姥姥悄悄塞给连方一个菠萝叶包的饭团,小声嘱咐:“给你的饭团,不要告诉别人。”
连方心里嘀咕,姥姥那么善良,别说对她的孙男嫡女有多好,即使遇到讨饭的,无论家里多么困难,她都会想方设法弄点干粮,或者送人一两毛小钱。这次怎么会单独偏向自己,而落下弟弟呢?
现在粮食那么金贵,几乎所有的人都勒紧了裤腰带,难道是姥姥的饭团分不过来?
是大表哥送小哥俩到火车站,找熟人办理了半价票。(没有大人领着是不卖小孩票的)11:40分的普快,选择这趟车的目的,赶中午餐车出售的面包不收粮票。大表哥叮嘱了一番就赶紧回去,上面抓阶级斗争,生产队管的严。
候车室里人声嘈杂,南来北往的旅客嗡嗡的,兄弟俩在检票口附近的长椅上守着包裹,姥姥给带的土特产。
时间挺早,连方拿出小人书和弟弟一起翻看,这是他昨天央求大表哥在供销社买的。
过了一会儿,连升说:“哥,你饿不饿?”听弟弟这么问,连方有些犹豫,早晨吃的苞面糊糊和地瓜一点儿不抗饿,兜里的饭团一直吊着他的胃口。
“哥,姥姥給我一个饭团,咱俩分着吃吧。”
连方当时就愣了,感觉脸上发烧,心里极不是滋味。原来姥姥不偏心,而弟弟要和他分着吃让他感到羞愧,赶紧说:“哥这有,也是姥姥给的。”
“是吗,姥姥太好了。”连升剥开菠萝叶,露出拳头大小的米饭团。
就在这时,去沈阳方向的列车开始检票,人群骚动起来,大包小卷的往检票口挤。长椅前顿时聚满了人,一个瘦弱的约有三四岁的小女孩,恰巧被人流裹挟到连升跟前,一下子盯上了他手里的饭团,眼都不眨,嘴里哭唧唧的叫着:“娘,俺饿。”
一个揹着包袱、怀里抱着吃奶孩子的妇女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妞儿,忍一忍,上了火车就有吃的了。”
小女孩拽着她娘的衣襟不动。连升看看小女孩,又看看手里的饭团,抿着嘴唇咽下一口唾液。连方刚想叫他揣兜里,连升已经把饭团递向小女孩:“这个给你吃。”
小女孩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怯怯的伸出小手来接。抱孩子的女人叫道:“不要,不要,别给她!”
小女孩一定是饿的厉害,根本没理会他娘的叫唤,抓过饭团就咬了一口。那女人无奈里叹了口气:“作孽呀,谁都不是有的,这可咋好。”
看小女孩吃的头都不抬,连方有些懊恼弟弟,心说困难时期,挨饿的人多了去,自己都没得吃,还有心思管别人。
那女人扯着小女孩,一边随人群往前挪动一边难为情地说:“小孩子不懂事,对不起啦,你们好心人必有好报。也怪俺投亲走错了地……这……。”她嗓音有些嘶哑。
连升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她们走向检票口,轻轻的摆了摆手。
连方不好说什么,心里挺不乐意。饭团白白送人了,连声谢谢都没有,真不知弟弟咋想的。
忽然,从检票口闪出一个廋小的身影,朝连升跑来,后面是那妇女的叫声:“妞儿,你干啥子去!”
灵巧的的穿过人群,小女孩快速的把一个小拨浪鼓递给连升,“给你的。”松手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连升愣了一下,刚要拒绝,小女孩已经进了检票口,他喊着:“唉,唉,等等……!”没有回音,眼睁睁的看着那母女俩的背影融进了远处月台上的旅客之中。
小女孩儿的举动让连方十分惊讶,小小的拨浪鼓,可能是小女孩最珍贵的玩具……
他猛然想起了姥姥的话,“给你的饭团,不要告诉别人。”突然间似乎明白了姥姥话里话外的真实用意:不是不要告诉别人,而是遇事能替别人着想……“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是姥姥时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连升还在那儿望着月台发呆,北行的列车早已远去。
“连升,要检票了。”听到哥哥叫他,连升一转身,手中的拨浪鼓“砰”的响了一下。哥俩几乎同时傻傻地笑了。
一个晚上写好,四个晚上修改,仍然不太满意,20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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