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木良

《1Q84》三卷阅完。

豆瓣读者很大一部分评论《1Q84》结构冗长、视角混乱、情节拖拉。

说实话读到book3，我确实有些不耐烦，感觉跟电视剧一样裹脚，于是我翻到最后看了结局。看完之后又不满足，还是回来接着一页一页的读。但是我接纳。读村上春树的作品本身就需要一种耐心和理解。

书不在身边，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说说我的看法。我读的是施小炜翻译的版本。

一、内容

整个故事发生在1Q84年天上有两个月亮的世界。故事一开始便交代：“你所熟悉的1984年已经消失不见，这里是1Q84年。空气变了，风景变了。你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带着问号的世界，像被放进陌生森林中的动物。”

故事是以双线推进的，一章青豆、一章天吾，开始互不相关，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关联，也预测不了后面会怎样发展。记不得是到了book1中间哪一章，天吾在公交车上看到一对母女，回忆起十岁那年和自己童年相似的小女孩，之后不断的回忆起相关细节，他帮助过她，她在教室里握过他的手，后来转学了。又过了几章青豆也回忆起十岁那年，每个星期天被母亲拖着去传教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在转学之前，在教室里，她握了男孩的手。这时候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关联在这里。但是之后他们要怎样联系起来仍是不清楚。

青豆是一名健身教练，但还有另一个隐秘的身份：杀手。天吾是一名补习学校的数学老师，爱好写小说，但是缺乏强烈的渴望，作品总是停留在新人奖的候选名单里。

后来天吾改写了邪教组织“先驱”教主女儿深绘里的《空气蛹》，使其成为畅销书。同时，青豆接到任务，杀死了“先驱”教主深田保。

《空气蛹》是一本隐喻“先驱”秘密——小小人的书，青豆在杀死深田保时才知道，深田保之所以成为十恶不赦的教主，也是小小人的魔力所为。天吾和青豆因为都妨碍到小小人而使命运联系在一起。青豆本来随身带着一把枪，打算自杀，但最后这把枪没有发射，她决定找到天吾，逃离1Q84的世界，回到正常的1984年。

二、创作背景

要想读懂《1Q84》，首先需要了解它的创作背景。

1995年，东京发生地下铁毒气事件，即奥姆真理教邪教组织人员在东京地下铁三线共五列列车上释放沙林毒气，造成13人死亡、5510人受伤的恐怖主义事件。村上春树对此事非常愤怒和不理解，进行了调查，采访了60多名事件受害者以及8名“奥姆真理教”的信徒，还尽可能地旁听东京地方法院、东京高等法院对于奥姆真理教信徒的审判。

村上春树作为一个小说家，他关心的是人，是加害者的内心世界，他们是如何迷失的?村上春树发现，这些人没有特别邪恶或者特别愚蠢，他们只是对社会不满，然后迷失在自己想要的那个理想世界里，分不清理想与现实。正如小说里说的“因为世间大多数人并不相信真实，而是主动去相信自己希望是真实的东西。这样的人两只眼睛哪怕睁得再大，实际上也什么都看不见。”

1Q84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的隐喻。

三、结构

很多读者认为小说中很多情节最后也没有交代，毫无逻辑。“小说是现实的隐喻。”所以并不能那么直白，读小说是需要读者去思考的。村上春树巧妙的把故事安排在有两个月亮的1Q84，而不是只有一个月亮的1984年，正是作者的巧妙之处。1Q84是一个没有逻辑的世界，正因为有两个月亮的世界没有逻辑，所以一切的发生才合乎逻辑，满足作者肆无忌惮对日本社会方方面面的折射。小说就是要写不符合普通认知的事，如果人人都能看清看透，那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去隐喻。

小说里除了主线青豆和天吾重逢，返回了1984年，其中提到的很多情节，最后都没有进行交代。按照契诃夫原则：如果故事里出现一把枪，那么它一定会发射。但是故事中，青豆的枪并没有发射。小说里是这样解释的，离契诃夫的时代已经过去50年，也许小说的写法大有不同了。

作为一个职业小说家，村上春树当然不会不明白一般小说的创作原则，而是故意为之。所以他在介绍《1Q84》时做出了这样的说明：“《1Q84》写一对十岁时相遇后便各奔东西的三十岁男女，相互寻觅对方的故事，并将这个简单故事变成复杂的长篇，想将那个时代所有世态立体地写出来，成为他独有的‘综合小说’。是一种超越纯文学的类型，采取多种尝试。在当今时代的空气中嵌入人类的生命。”

四、主题

有人批评村上春树只不过是故弄玄虚，卖弄技巧，《1Q84》只不过是一个爱情故事，所有开篇宏大的叙事铺陈不过是为了成全一对恋人的重逢。

爱情是生命永恒不变的主题，伟大的小说都有一根爱情的主线，但又不仅仅是爱情。比如红楼梦，甚至有很多章都没有写到宝黛钗，曹雪芹用大量的篇幅来展现那个时代的生活细节及各阶层人物的个性，再现历史的生动和隐喻当时社会潜藏的问题。

在1Q84的世界里，只有三个人看到了天上有两个月亮，意识到这里与1984有所不同——青豆、天吾、牛河。牛河是book3出现的人物，负责调查和追踪天吾和青豆的一个奇丑的男人。三人有着类似被孤立的童年和一个给予自己伤害的原生家庭。

天吾的爸爸，是一个无线电视台的收费员，每个星期天拖着天吾挨家挨户收取费用。他迷恋自己职业给予的那份权威，弥留之际，意识脱离自己在疗养院的身体，仍然去敲青豆、天吾和牛河的门，咄咄逼人的收费，甚至入殓时要求穿着收费员的制服。

青豆的处境也类似，她的父母是耶和华见证会的成员，青豆同样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同样在每个星期天都被父母逼迫着上街去传道，散发传单，拉人入会。青豆十岁时脱离了见证会，父母认为她是背叛者，永远不再联系她。

牛河生在一个极其完美的家族中，偏偏自己遗传了一个堂祖父的长相，这个家族中最不好的基因，长相奇丑无比，从小遭受家人和社会的嫌弃。

这三个原生家庭的相似之处在于，父母依靠强大完美的集体力量抵抗自身在世界中的渺小和对社会的虚弱。只有集体的意志，没有自己的意志，活得像一部机器。心中没有爱，哪怕是对孩子。三人童年都深深受到了这种家庭的伤害，也因此遭受社会的孤立。

人最初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的一生，而且记忆是有生命的，它会在人的潜意识里生长，慢慢开出花来。这种意识强大到可以脱离人的意志独立存在，反过来控制人的行为。比如大冢环、由亚美，天吾的母亲。她们没有完成自我救赎，死在了自己内心的黑暗里。

青豆和天吾深深的思念着对方，正是爱的力量召唤彼此来到这个有两个月亮的世界，直面这个没有逻辑的世界，也是直面自的内心。最终两人在强烈的爱的指引下找到对方，携手逃离了这个由小小人控制的1Q84，回归了正常的1984年，也同时意味着他们挣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摆脱了自己内心深处黑暗的控制。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黑洞，拉着自己下沉，而爱是对抗它唯一的方式。我想这个爱情主线大概是要告诉我们这个。“如果能真心爱上一个人，那么不管对方是何等恶劣，哪怕对方并不爱自己，人生也至少不会是地狱，就算多少有点黯淡。”

牛河，最终走向了世界黑暗的尽头，成了1Q84里小小人与人类链接的新通道。牛河没有爱，不爱妻子，也不爱可爱的女儿们，临死时脑子闪过的不过是院子里那只自己从来不喜欢的狗。他没有抵抗，更确切的说是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如果一味地只是遭受攻击不反抗，我们就只能止步不前。慢性的无力感是会腐蚀人的。”

村上春树说读小说是最务实的人。小说能让人看到世界或者自己内心隐藏的陷阱，我想这也是《1Q84》给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