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二)

   开学不久,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在省肿瘤医院化疗,化疗一个星期,回家住两个星期。

   爸爸的病是在成一锦初中升高中那个暑假确诊的。还记得收到消息的那天,天气很好,为了奖励成一锦中考考得很好,妈妈决定带成一锦出去玩,再买多几套衣服。出发前正在收拾衣服的时候,妈妈接到爸爸的电话,突然就神色严峻地说:“不去了。”妈妈没有交代是什么事,只是开始忙着买排骨,做饭。当天晚上,爸爸回来了。爸爸本来就在长沙工作,有假就会回来,成一锦当时没有太过在意。

   “也许就是请假回来休息休息吧,早就听爸爸说胃痛,回来好好吃点什么养一养就会好了。”成一锦当时这样想。

   后来,当妈妈告诉成一锦爸爸的病况时,她没有像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的那样声嘶力竭,悲恸大哭抑或泪流满面,悲伤得不能自已。她只是愣住了,然后面无表情去做自己的事。这种状态在旁观者看来好像不可思议。其实当时成一锦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随后就是知道:爸爸不会有事。

    一直处于知道爸爸不会有事的状态。是知道,不是相信。知道是比相信更深的坚定。从一开始,成一锦就从来没想过爸爸会有事,即使会有很艰难的时刻,可是一定会过去,所以,认真挺过去就好了。

   不知何来这种自信。虽然成一锦也会担心爸爸,担心他化疗受苦,但从不担心他挺不过去。

   我爸爸没事。这句话在成一锦心里,不是加油打气,而是阐述事实。

   成一锦平时不是个话少的人,可是越到这种时刻,越不知道说什么。平时跟爸爸交流就很少,小时候爸爸骑着单车带着成一锦逛厦门,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好像一直以来父女之间的感情都是在默默中变深厚的。

   更小的时候,成一锦会天天定时在路口等爸爸下班,然后一起回家。但是如果爸爸问:“你是在接爸爸下班吗?”“不是。”成一锦一定会这样回答。

   成一锦就像平时一样对待爸爸,偶尔关切问几句,话也不多,更不会说:“爸爸加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本来就会好,说这些不是废话吗?成一锦心里这样想。

    但是这样的状态,被妈妈责备了,说冷血,不知道关心爸爸,太冷漠,没感情。也许成一锦这种态度被很多人看到都会这样评价吧。但成一锦知道,这是爸爸最希望被对待的状态,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像平时一样。因为骨子里,成一锦和爸爸是一样的人。

   在爸爸化疗的期间里,成一锦要去大叔叔家吃饭。大叔叔家住北街,成一锦家住南街,县城不大,但是跑来跑去也麻烦,所以成一锦索性就住在大叔叔家了。终于体会到住在小县城的好处了,亲戚多,虽然有时候很麻烦,但是关键时刻总能帮你一把。

   大叔叔的儿子,也就是成一锦的堂哥,也在霖东一中上学,比成一锦高两届,成绩在班上很好,是前几名吧。成一锦和堂哥以前都是逢年过节才会一起玩,所以不是特别熟。可是现在一起上学,年龄相差不大,又很有共同语言。堂哥交过的女朋友,所有感情经历都会跟成一锦说,聊着聊着,感情就越来越好,越来越亲。婶婶人也很好,性格温和,待人又特别周到,所以成一锦住得挺舒适。只是看着堂哥跟婶婶亲密无间地说笑的时候,会有一点失落,想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回来,其实成一锦也不会表现得特别开心,只是心里开心。成一锦提出,想要一辆单车,方便上学放学。平时走路的话,拼命走,二十分钟能到,但是有单车的话十五分钟能悠闲地到学校。妈妈拒绝了,现在的妈妈就像惊弓之鸟一样,一提到钱就精神紧张。

   “你平时走快点就行了嘛,要什么单车!”很坚决的拒绝,让成一锦很沮丧,想争辩,又觉得不合时宜。

   就算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妈妈对于成一锦的教育方面和饮食方面是从不吝啬,可是对于交通费用一向克扣。二三年级时,成一锦去学琴就是,如果老师打了“优”就有一块钱可以坐车回家,否则,走路回家。厦门的天真是热啊,从学琴的地方到家里要走一个多小时。但是那时候成一锦觉得这就是是理所应当的,甚至得到了一块钱的时候,也经常选择存下来或者买冰激凌吃。

   也就是在这样的教育方式下,成一锦的观念也变得跟妈妈相似,可以花钱学跳舞,健身,可以花钱吃好吃的东西,旅游,但是,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要花多一倍的价钱从硬座到硬卧,成一锦总是要掂量好几番,然后选择硬座。

   爸爸却很坚决地说:“买个单车!下午我带你去买!”

     自从爸爸生病了之后,对于成一锦就越发地好了,爸爸越发珍惜自己的这个独生女儿。爸爸不希望因为自己生病,降低成一锦的生活水平,让成一锦觉得委屈。即使成一锦从未觉得。

   现在单车好贵啊!和爸爸走了几家单车店后,爸爸没说什么,成一锦看到价格直吐舌头。还记得五年前成一锦的第一辆单车也是爸爸带着买的,一百二。成一锦对于单车价格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时候,而现在最便宜的,随随便便都要四百多了。成一锦挑了一辆老式黑色的男士单车,因为感觉很有安全感,就像爸爸小时候带成一锦到处逛的那一台一样。

   爸爸妈妈总是来去匆匆。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日子过的特别快,以至于以后,成一锦都回忆起那段时间脑子里都是错乱的,明明爸爸妈妈是在家两个星期,去医院一个星期,可印象中总是爸爸妈妈在家住一两天就走了,多数日子是不在家的。当时习以为常地度过爸爸妈妈在家的时光,所以不会有特别的记忆。

     也许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十年如一日,安静而平和的那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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