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小夕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一名化学老师,母亲是一名幼儿教师。在那个静谧安详的小镇上,父母亲算是才子配佳人,虽然三口之家日子过的清贫,精神财富可谓丰腴。
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上演家庭战争,她已经记不得了,只是依稀有些模糊的场景,时常在梦里哭醒。
直到有一天,她被送到外婆家寄养,大人们都争先恐后的围着她,给她买糖、买雪糕、买馄饨,她才意识到她好像被爸爸妈妈抛弃了。
那一年,她十岁,读小学四年级。
外公在小夕妈妈读高中时得哮喘病早早离世了,剩外婆一个人独自抚养一群儿女长大,小夕的妈妈排行老大,下面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小夕外婆是大财主家的掌上明珠,虽没有多才多艺却也是大家闺秀,外公从小在外婆家打长工,憨厚老实的小伙子被老太爷器重招为女婿。原本聪明伶俐的妈妈可以考上大学,但她为了赚钱养家而放弃了学业,到镇上的幼儿园当老师,赚点微薄的工资。
外公没去世前,除了种地收粮,家里还开着糕点店填补家用。外公走后,舅公看着外婆一个人要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便合计着把糕点店重新经营起来,小夕妈妈除了上班外还要在糕点店照顾生意,照顾弟妹。日子虽然忙碌辛苦,但兄弟姐妹感情深厚,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后来,在一次中小学文艺联欢晚会上,小夕爸爸遇见弹风琴的小夕妈妈,对妈妈一见钟情的爸爸,从此,一念起便是万水千山!
小时候,小夕会偷偷看爸妈房间抽屉里当年爸爸写给妈妈的情书,虽然小夕那时读不懂爱情,但她只是觉得这些文字很优美动听,理工男的浪漫读来更显深情,那一页页写满爱意的信纸,小夕妈妈在离开时全部烧成灰烬。
那一晚在台上弹琴的你
光芒万丈如你
照耀我昏晖的心
你指尖跳跃的旋律
仿佛述说着我深沉的心事
是的,我想你就是我今生的缘
写着这一小段字的信纸已经被烧了一个大窟窿,这是唯一一张被小夕抢救下来的回忆。直到后来,小夕才渐渐懂得,诗歌再美再浪漫也抵不过现实,就像爸爸妈妈这场绚烂的爱情。
(二)
小夕长的像妈妈,咋一看算不上美女,看久了倒有几分福眼。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浅浅的酒窝,厚厚的嘴唇,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门牙,给人一种清澈舒服的感觉。
小夕每天晚上与同住在学校大院里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别人的爸爸总会来接他(她)们回家,小夕的爸爸从来没有接过她回家,从那时候开始,她知道爸爸并不喜欢她。
后来,从爸爸妈妈接连不断的吵架声中渐渐明白,爸爸多么想要个儿子,可妈妈的肚子不争气,生下了小夕,既不漂亮又不聪明的女孩子。
“林旭,我和你说,小夕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你应该像其他爸爸一样爱护她。”
“哟,别和我谈别人家的爸爸,我还不知道你指谁家爸爸,你不是就喜欢陈志平嘛,有本事你让他当小夕爸啊!”
“真是天地良心,你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这种话都说的出口,你不就是重男轻女吗?你不就是怪我不争气生女儿吗?可小夕没有罪,她是你亲生的啊!”
“我是污蔑你吗?你就别装了,隔壁王老师都已经和我说了,他中午看见好几次你和陈志平去大坝上散步,如果是晚上还不知道你们会干嘛呢?”
“林旭,你这个畜牲,没想到你这么个大男人气量这么小,陈志平和花花闹别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找我想办法调解。我和陈志平清清白白,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光听隔壁王老师的话。”
“他陈志平有心思老是找你干嘛,学校里其他老师死光了要找你聊,你当我三岁小孩好骗啊!”
“反正我和你说,我就是不喜欢女儿,我就是重男轻女,我他妈的真倒霉,轮到我当爹时,国家只让我生一个,我他妈的就想生个儿子,我就是喜欢儿子,我他妈的有错吗?”
林旭拿酒瓶摔向木门,玻璃片碎了一地,小夕睡意朦胧中醒来听见爸妈在吵架,躲在门后抽泣,第一次她知道心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心痛,是你紧紧拥抱着深爱的人,而对方却是往你心窝桶上一刀;心痛,是你非常渴望拥有,却只是泡沫般怎么抓也抓不住。
(三)
日子在这样不断的争吵中终于崩溃了,小夕被送到外婆家的那一天,她就明白,她将永远失去爸爸了,虽然她也从来没有得到爸爸的爱,可她还是喜欢看见爸爸陪妈妈洗碗刷锅的画面,毕竟爸爸还是爱妈妈的,只是不爱她而已。
“薇薇,之前我不是东西,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怪你生女儿,以后我好好对女儿,求求你别离婚好不好?”
“林旭,我过够了,我受不了你的小心眼,受够了你的假惺惺,受够了你的大男子主义,这婚是离定了,我和你没法过下去了。”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改,你说的这些我都改,只要你不会我离婚。”
“林旭,我们好不回去了,彼此有这样一个心结在,再在一起也是勉强。”
“不行,我不同意离婚,以后你让我在学校里怎么混,别人会怎么取笑我,太没面子了,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林旭,直到现在,你最顾及的还是你的面子,还是不明白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和你这样的人继续生活一辈子,怎么还有乐趣可言?你永远不懂得我的心,更不懂得怎么当一个爸爸。”
那天,妈妈执意要离婚,这段婚姻的破裂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小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老人们看不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开,人们祖祖辈辈都是在吵吵闹闹中老去,将就将就就白首偕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太自私太有思想了,为了孩子也要勉强一起过下去,真是造孽。
小夕妈妈毅然离婚,毅然辞职离开小镇,到城里谋生活,把小夕托付给了外婆和阿姨舅舅们。
(四)
上小学四年级那年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到文化馆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那一天小夕借着电影痛哭了一场,哭懵了班里的同学们。
“大新闻,大新闻,昨天回家听见我妈妈和阿姨们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妈妈把她爸爸赶走了,也不要她了。”
“小棍儿,离婚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听我妈妈和阿姨们这样说的。”
“我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就是分开的意思,我看小说是这样写的。”
“那小夕爸爸妈妈为什么分开,为什么不要她?”
“听说小夕妈妈在外面给小夕又找了一个新爸爸,所以就不要旧爸爸和她了。”
“别瞎说,我就觉得小夕好可怜,没有爸爸妈妈。”
……
班上的小喇叭们第二天便广播了小夕家的事情,不懂事的孩子们吵吵嚷嚷着奔向小夕。
“小夕,你爸爸妈妈为什么离婚啊?”
“林小夕,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了?”
“小夕,没有爸爸妈妈是不是很爽,都没人管你做作业,我也好希望没有爸爸妈妈。”
“唉,林小夕,跟我回家,我让我爸爸妈妈当你爸爸妈妈。”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调皮的小棍儿在边上唱了如此应景的一首歌。
……
林小夕,你就是一棵小草,一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