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杂谈(二十六)一棵小草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就是一只虫?一棵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本文重点聊一聊“刍狗”。“刍狗”的含义,前文已作过解释,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词儿,但如果放下个人情绪,冷静反思,就会发现老子其实没有说错。在苍茫的宇宙间,在历史的长河里,绝大多数人,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就是天地间的一条“刍狗”。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地球离了谁不转啊?

不过话说回来,谁不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上天的特别垂青,或者是命运的特别眷顾呢?我们去庙里烧高香,求菩萨神仙保佑,不就是为这件事么?有几个人求神拜佛,是为了祈求世界和平、人类大同的?不就是满足点自己的小愿望么?但老子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简直就是兜头一盆凉水。如果我不过就是天地间的一条刍狗,老天爷对我对别人,都没有任何的偏爱,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还奋斗和努力个什么呢?其实老子说这句话的用意,就是要让我们在这样一个前提下,重新思考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我们能够沿着老子的逻辑,意识到并且承认:在一个不关心自己命运的宇宙中,自己根本上是孤单寂寞的,要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并不存在一个超越自己的力量。也许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放弃那种祈求上天特殊关照的企图,沉下心来,从调整自我和完善自我中,去寻找改变命运和获得幸福的可能。如同“善恶”的设定和判断,本是人类自己的事情;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也应由自己独自来确认,不假外求。明白了这个道理,也许我们就能真正的读懂,现代诗人穆旦在《冥想》写下的隽永诗句:我的全部努力,不过是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说到“普通的生活”,我一直以为,现代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去建构和鼓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幸福,而一味鼓吹不平凡的人生,好像如果不能拥有超越常人的财富与名望,就算枉活了一辈子!要说今天和古代,真的是反过来的。古代的时候,社会的上层,其实是努力地想压抑住大多数人的欲望,让大家不要东想西想—好好种你的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最大的幸福。为什么?因为资源和社会财富总量有限嘛!只能让极少数人过着一个比较优越的物质生活。如果每个人都要深宅大院、锦衣玉食、三妻四妾,那肯定是要打起来的。再看看今天,在资本与商业组织的策划下,还有在现代传媒手段的推动下,很多所谓的宣传,包括各类广告,则都是在拼命释放人类的欲望,乃至人性深处的一种攀比之心。为什么?因为你首先要有欲望,然后再会想要占有;因为想要占有,所以才肯消费嘛。

众所周知,当今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就是:只要你肯努力和奋斗!你就能赚更多的钱,或者拥有更多的特权,然后呢?然后你就可以拥有别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过上比一般人更好的人生,这样,你就成功了,你的人生就圆满了!我以前在做新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好几年前吧,一个年轻女孩,本来还有点钱,可以买得起一辆二十来万的车,在那会儿还是不错了。但人家不!非要去贷款,最后买了一辆四五十万的车,觉得这样出去见朋友才有面子。后来女孩晚上在KTV嗨皮后酒驾,撞死了人,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生活顿时陷入绝境!我还遇到过一个农村出来在一家小店打工的小伙子,一个月能挣三四千,每个月各种开销下来应该也就所剩无几了,但人家就是要用最新款最顶级的苹果手机,哪怕是刷信用卡,或者分期付款。为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生活的价值和乐趣!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有句名言:我思故我在。在我看来,现代人不是这样的。如今很多人,是我拥有,所以我才存在。也就是:我有,故我在。

然而问题就在于,虽然工商业的发展,还有科技的进步,让今天的社会财富,跟古代比起来,已经有了千万倍的增长。但真的架不住这地球上所有的人,都狂热蓬勃地释放出自己的欲望。每个人都想出人头地,每个人都想家财万贯,每个人都不甘心自己,更不甘心自己的子女成为社会普通的一员。但同时一个冰冷的现实却是:就我们地球的资源而言,乃至今天的全部社会财富,还包括社会对分工的需求,显然仍旧不能支撑每个人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我们只有拼命地同他人竞争,跟自己较劲,只为让我们显得更加优越和不凡。说句不好听的话,今天很多人的焦虑,大部分都是自找的。因为欲望没有尽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前段时间,重翻大学读书笔记,发现一段不知从哪儿抄的话,读着这段话,心中可谓感概万千:“那是一棵草,一岁一枯荣。春天,它要努力第一个抽出嫩芽;天暖了,它会殚精竭虑地展示茂盛,以为这潮湿的季节没有尽头;秋风来时,努力让最后的时光灿烂成一种成熟的颜色;冬天里,它淹没在尘土之中,没有人知道,它也美丽过……”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就是一只虫?一棵草?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和肯定,即便是一只虫,一棵草,也有值得为之骄傲的努力和奋斗,并拥有平视一切的尊严和幸福呢?只不过话说回来,人类的欲望,就像藏在潘多拉魔盒里的瘟疫,一旦释放出来,只有愈演愈烈的份儿,哪里还回得去呢?所以说实话,我不乐观。


下期预告:法自然

如果要把《老子》八十一章的重要性,像梁山好汉那样排个座次,这一章就是我心目中的宋江,NO1!

个人公号第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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