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鼻炎带给姐姐的痛苦,远不如她想消灭鼻炎而产生的痛苦大。
相当长一段时间,因为她如此执着地要消灭鼻炎,反而让大家视为怪人,对她更加难以接受。
本来是在一个男人面前脸红这么一件小事,最终却发展出了这么巨大的痛苦,这是无数心理疾患之所以会产生和发展的共同逻辑。
—— 怎么破掉这个逻辑呢?
比较安全的做法是我前面提到的,即找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
在他面前先感觉到安全,然后愿意脱掉最外层的洋葱皮,再感觉到更安全,而后脱掉更里一层的洋葱皮……
这个过程意味着,看心理医生绝不等于快乐。
很多人会不自觉地认为,看心理医生就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痛苦,如果在心理医生那里反而更痛苦,那一定是不对的。
恰恰相反,看心理医生,随着安全感和信任感的增加,患者一些更深层的痛苦反而会映现出来,于是会体会到平时生活中都体会不到的痛苦。
后来我有一个比较有效的办法了,那就是:当痛苦来临时,我越保持不动就越好,保持不动的同时,我会注意自己内心的种种变化。
但我绝不引导这种变化,我只是看着这种变化而已。
有时候,我会暂时失去觉察力,即看不清楚这种变化了,甚至会觉得没有心力去看,那么也可以不看。
这时,只是允许这种变化进行就可以。
就是说,不逃避。
当然,有时候我会难过得不得了,这时我也会找朋友聊一会儿,寻求一下支持,而我找的朋友,基本上都不会提什么建议,他们主要是倾听。
现在,我多了一个更为具体的办法,这是学来的办法 ——
当一种痛苦的感受再次产生时,我就会坐下来,或躺下来,感受我的身体,将注意力放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从这个部位开始感受,然后一点点地转移注意力,感受整个身体。
如果某个部位的感受很强烈,尤其是难受的感觉很强烈,那么我会把注意力放在那里一段时间。
一般而言,将注意力放在这些难受的部位多停留一会儿,转化就会发生,这些部位会开始发热。但这是我自己的体验,每个人的体验会有不同。
不仅如此,同时我也会思考我的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和想法。
很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是感受、画面还是想法,我尽可能不做任何努力、任何引导,而是把自己交出去,让这些感受、画面和想法自然发展变化。
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很多有趣的事发生 ——
譬如有一次,当我这样做时,我感觉大腿一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
平时,我肯定会拍一下这个部位。但这次我保持不动,接着发现脑海里出现了一系列画面:
一只色彩斑斓的马蜂在我腿上叮了一下,它将一窝卵注入我腿内,这窝卵迅速长大,变成一窝马蜂……
这一系列画面立即让我明白:思维是这么可怕,仅仅是疼痛一下而已,但我的思维立即发展出了一堆故事,并暗示我,很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如果你不拍一下大腿,不对抗一下,你的大腿上就会长出一窝马蜂。
多做这样的练习,你的觉察力会越来越敏锐。
你会发现,你的思维是何等疯狂,而思维又是如何利用你的恐惧控制了你,令你对哪怕一丁点儿的痛苦都无比惧怕。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我们都是疯子。思维令我们发疯。
以前,我自动发展出的办法中,注意力的焦点主要是想法、情绪和一些莫名的感受,而现在学来的这个办法中,注意力的焦点是肉身的感觉。
这是一个蛮重要的转变。
以前,我总是不自觉地认为,在身、心、灵这三者中,心理和灵性是很重要的,而肉身没有那么重要。
但现在我越来越重视肉身,也越来越发现身体真是非常直接、非常真诚的一条路,它不像心理和灵性那么难以捕捉,而且心理和灵性层面很容易出现自欺,但身体很少自欺。
同样很重要的一点是 —— 我发现,随着对身体的觉察能力越来越强,我对身体疼痛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
就好像是因为多了一个内在的观察者在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我和身体的痛苦多了一些距离似的。
这种感觉有点怪,因为实际上我对这些疼痛是越来越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