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6日大年初一拍摄
“山里的小火车”
初一在村里给长辈拜完年,下午一个人想走走,沿着乡道一直走,爬上直达半山腰的石阶,便来到铁轨上,依然像小时一样在铁轨上一步踩一栏,慢慢向车站走着。打小时记事起这趟山里唯一的火车,经过这里都是早上九点多路过,下午四点多返回,只有这一趟四节车厢的火车,除此之外,别无车辆。到现在依旧是不需要身份证买票,不需要安检,上车随便找个空位的乘车习惯,四节的车厢没有拥挤。
一直走,终于走到站台,下午两三点还不是车到的点,空空荡荡,我爬上站台,望着向两边延伸到远方的铁轨微微一笑,记忆拉回了二十多年前,七八岁的我,站在这个站台上,对远方充满了向往,小小的我不知道火车从哪里开过来,也不知道它能走多远,每次都是中途下车,下了车满是没坐够火车的不舍,总想再多坐远点。
长大了,才知道这趟火车只是Z市和邻近T市的一趟通勤车次,全程四个小时,周围的村民可以顺路搭乘方便出行。想来儿时的懵懂可笑涌上心来。这么多年奔跑在Z市和北京之间,念书时长长的安检队伍,漫漫的长夜旅途都在火车上度过,似乎这趟小火车在慢慢被淡忘,远方的铁轨似乎延伸不到这座山间的小站。工作了,铁路发展的很快,可以买贵的高铁票了,飞驰的高铁也似乎把这座山间小站甩的更远。儿时对远方的向往,我在高铁上已然找不见,多的是每次回家,家人的等待,一草一木,还有绵绵青山的眷恋。
火车快来了,因是大年初一的缘故,人很少,站台上陆续来了几个人,一位爷爷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一直在站台望着火车开来的方向,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往前看,铁轨在蜿蜒曲折的群山间,让你根本看不到多远。“听,火车来了,火车的声音”,果然还是那四节车厢,火车头带着慢慢驶进车站,在平台前停了下来,我远远的站着,零散的几个人往车前靠近,车上下来的人不多,一对年轻人快步走向抱孩子的老人,先把孩子接了过去。
小火车开走了,望着不长的火车尾巴,现在已是而立之年的我,在站台下了半天神,望着火车穿梭打洞经过的绵绵的群山,我自己也在想,就算换回童年时代,我是否还是站在原地,向往着山外远方的世界?
2018年2月16日初一早晨拍摄
“我的青山情”
每年初一,父亲、我、弟弟,都登上家门前的青山到山顶烧香祈福,二十多年从未间断。弟弟还没出生,父亲拽着小小的我初一早上登山拜神,风雪无阻,记着小时大雪封山,我和父亲依然照旧上山,山上银装素裹,仿若林海雪原,我一脚踏进厚厚的雪里,半个人都埋进了雪地,那时个头小啊,下山直接就是穿着厚棉裤坐雪地里滑下来的。山上的小路都淹没在雪里,父亲一遍遍唠叨着:“鲁迅不是说了嘛,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是路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鲁迅是何方神圣,父亲也不是文学深厚的文化人,只记得初中的那些仅有的知识。今天的我感念,父亲用他仅有的初中知识影响了我的爱好。
家门前的这座青山,是我的好朋友,小时就喜欢和它对话,开心不开心都和它诉说,现在每次回来我都先来看看它,喃喃自语,无人能体会这份山之恋。站在山顶,绵绵望不见头的群山,小时依旧是向往远方,向往走出这层层叠叠的山峦,去看山外的世界。
现在我和弟弟都长大了,父亲被生活劳累的白发苍颜,爬山的过程中,弟弟跑在最前面,二十岁的小伙子满满活力,我走在中间已不是早年父亲牵着手活泼的小妮子了,父亲慢慢的在后面赶脚,走一会,坐下来休息一下,我时不时停下来等等父亲。从小时父亲轻松的拽着我走在前面,到现在步履放慢,走几步使劲的喘口气,我心中五味杂陈,体会到什么叫岁月蹉跎。是啊,山还是这座青山,青山不老,原地等待游子归来,亲人却在一天天变老,望着初一早上升起的淡淡朝阳,而今吟诵着“青山依旧在,”确不忍说出“几度夕阳红”。
2015年夏天回家拍摄
“家里的果园”
祖父在八十年代初期承包了半块山,和村里大队签了三十年的合同,亲手种了一个大果园,我现在都和朋友们聊,我是苹果树下长大的,小时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果园里生活,十几年前祖父去世,父亲接管过来,变成了照片里的模样,——一片玉米地。果树是要用很多心血的,父亲一是没有技术,二是在镇上工厂打工,早起晚归还要伺候分的山下的大地,山上的果园根本顾不上,只能把果园变成了玉米地。种了十几年玉米。2017年夏天村里把果园收了回去,承包给了外面的开发商,今年春节我远远的看着果园已经被推土机推成了一片平平的黄土堆,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不舍。父亲把它变成了玉米地,至少果园的影子还在,外来承包的开发商直接把果园挫骨扬灰。
年三十吃年夜饭,和父亲聊起对果园的不舍,父亲倒是一丝留恋也没有,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以前念书,多亏了南坡果园产的玉米了”。我理解父亲的感受,农民哪有不爱土地的,就是一块地头也种满了南瓜,不让它闲置,真的是农村的活太累,用母亲的话说“这地俺们种够了”。在半山腰的果园交通不便,施肥播种收割全靠人拉肩扛。才五十多岁的父母,累的已是浑身都是病痛。对于果园,只能偶尔在我记忆的梦里找寻了。
2017年春节期间拍摄
“熟悉和陌生,等待与向往”
古朴的北宅门,和村里其他的房子一样,新农村建设为了整齐划一,涂上了一层白灰,落了雪,更显的落寞了。和村里的人们一样,熟悉的脸庞,变的陌生起来。走在巷道上,总会遇到人说起来:“这不是那个谁谁家的姑娘,怎么和小时候不像了”。
去县城里和老同学聚会,好友都在不停的劝我赶紧回到家乡来,早点成个家让父母放心,是啊,我何尝不羡慕这份生活的安逸。饭桌前的老同学面容都是熟悉的,语言却变得很陌生。最近经常看到一些北漂写回家前后变化的文字,写的很现实。我紧张也只是默默念着“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2018年2月20日大年初四拍摄
“桑下岂无三宿恋,樽前聊与一身归”,回,不回,我分不清“回”字应该用在哪里更恰当,家乡现在是熟悉而陌生,北京又是陌生而熟悉,熟悉和陌生互相杂糅着。家乡亲人的等待,而我唯一肯定的是我依然还有对远方的向往,工作之余我乐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看看书,练练字,去徒步,背包旅行,在我爸妈眼里,这都是不干正事。
我记得上学时,老师在讲台上,引用柏拉图的“洞喻”,“一个人如果只甘于面对着山洞里墙壁上外界的影子过活一世,连这个世界的全貌都没看到过,那你的生命意义从何说起”。是啊,向往远方,也就要承受被太阳光灼伤的痛,山洞里没有灼伤,可我不愿意对着影子生活,愿意走出来,正如童年的我,站在山里的火车站台,看铁轨伸向远方,不知远近,总有向往。
2018年2月21日,正月初六,
写于返京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