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大半夜坐在河边又吵又哭,回想起确实后怕,只是当时谁也顾不得。李笙磬手指冻僵,双脚生疼,只能用麻木的脚底板拖着走路。
李笙磬等陶安然眼泪流干了,才把她摇晃着搀起来,相扶走到马路上打车,还好位置不算偏。她给林白发微信报平安,把陶安然带到温泉酒店。
陶安然本想一了百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个胆量,既然如此,那她是否有胆量对自己的生活进行改变呢?李笙磬泡在41°滚烫温泉水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感觉身上的毛孔正慢慢张开,头皮舒展,太阳穴也一跳一跳,慢慢才把冻僵的身体缓和过来。
泡,蒸,洗,吃全套下来,俩人又躲在安静的休息室喝了一宿姜茶,李笙磬在心里默默祈祷,明天不要发烧才好。
“你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陶安然冻得青紫的嘴唇恢复过来,脸色也好看多了,“谢谢你啊。”
“有啥好谢的,还记得当年我瘫在床上动不了,你又给我烧水,又买饭的。”李笙磬把湿漉漉的头发理到耳后,“现在想来,那段时光真艰难,好在忍过来了,你也可以的。”
“你腰病还犯不?”
“很久没犯了,只不过现在不能受凉也不能干重活。”
“哦。”
俩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陶安然先开口:“我老是会想,为什么我们生活会过成这样,而高盈什么都好,顺风顺水,还嫁个那么有钱的老公……”
“命不同,运不同,选择不同,路也不同吧!”李笙磬被陶安然的单纯打败,她不过单纯整个青春,而陶安然单纯到现在,“你怎么知道她顺风顺水?她有现在的成就没那么简单。”
“我听他们说,她就是靠男人上位,和客户搞在一起才把孙明甩了。”
茶水刚倒进李笙磬嘴里,还没品出味,就打了个滚囫囵滚进她嗓子眼,差点没一口呛死:“你听谁说的?”
“餐饮部都这么说。”
“他们还说啥?”
“他们说高盈要是不靠男人什么也不是。”
“那他们怎么说孙明?”是的,李笙磬确实只关心孙明当时的处境。
“说得挺难听。”陶安然的脸鲜有表情,此时表情却很丰富。李笙磬看她样子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哪怕这样,孙明都没想过放弃,难道上辈子欠她的?所以这辈子就愿意在她身上受虐……突然的,李笙磬就担心起孙明。
“你说高盈是不是真是这样的人?”陶安然不住追问。李笙磬哑口无言,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有时候睡不着觉就想,那些靠男人上位的,哪怕当小三都过上好日子,开好车,住大房子,连家人也跟着沾光。”陶安然不自然地笑了笑,望着棚顶感慨,“就我们这种老实人,混得最惨!”
李笙磬有些惊诧,她想不到这些话会从陶安然嘴里说出来,她竟然有这个心思,看来她也不是从来不思考,只是……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事无绝对,那些靠男人上位的靠得也不全是男人。高盈自身就很厉害,也付出很多努力,这是事实。”李笙磬摇头,“但那些完全依附他人的女人,最后又有几个善终?”
“哎……”陶安然长叹口气,没有搭话。过了好久才开口,“反正追求钱的,过得都不错。倒是追求爱的,最后都在苦日子里煎熬。你说,如果我们当年就懂这个道理,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李笙磬盯着陶安然看了一会,低头那一瞬间,划下抹意味深长的笑。
“假设,我们就学高盈,借男人往上爬?但你真有她那个智商和情商,转圜于各种男人之间,主导权永远在自己手中?”
陶安然哑然……
“再换个方式说,我们可有做小三的资本?比如说漂亮?或者别的可以抓住男人的能力或者魅力,让男人爱我们,还能摁住原配。等在男人身上捞足钱,房子和车子,再完好无损抽身出来找个好人嫁了?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吐沫星子,绝不会鸡飞蛋打?最后娶我们的那个男人甚至不在乎我们过往。”
“这些能做到吗?”
陶安然瞪着那双漂亮的杏核眼发愣:“你怎么想这么多?”
李笙磬无奈摊手:“可能我没事就愿意胡思乱想吧!”
陶安然转头看向玻璃门映出的模样撇嘴:“看来老天爷什么资本都没给我们,想走个捷径都没有。”
“万事皆有代价,你见过的风光背后,肯定没那么风光,素来人们都只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而已。”李笙磬安然一笑,“捷径不好走。”
“我们比不了高盈,老天爷没有给我们漂亮脸蛋,高智商,高情商,体面的父母和好生活,但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们生性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生活再苦都能活成小强,这也是生存下来的一种手段。打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李笙磬也转过头,看镜子上倒映出来的那张脸,很白皙,而脸上的神彩,自信和眼睛里的光芒摄人,那些先天性凌乱又突兀的印记早已不是这张脸重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的路,重要的不是怎么走,而是我们想怎么走,选择怎么走,坚持走下去。像我们这种平平凡凡身无长物的人,没有实力学高盈,就不如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属于我们自己的路,虽然走得慢,可也稳,这才是我们的捷径。”
“我相信奇迹。”李笙磬粲然一笑,笑得很温柔,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温柔呢?那些艰难时光又是如何坚韧过来的?曾经那些纠结她的过往许久没有入她梦来。未来可期,而她现在眼底见到的就是最好的,也是万分珍惜,而这些陶安然什么时候能明白呢?
她们在温泉酒店休息室唠了一宿,喝了一宿姜茶,还好只打过几个喷嚏,并没发烧。李笙磬没有放陶安然回去上班,硬把她拉去逛街。
这是沈城最大的综合性商业街,地标之一,繁华地段。这里消费水平被整齐地切割成几个段位,高大上名牌聚集的商场并肩而立,地下四通八达分布的平价商业街,胡同里还藏着一条廉价市场。李笙磬站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她当年和陶安然穿梭在廉价市场,摸着羞涩的口袋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想买什么买什么。
李笙磬不由分说把陶安然拉进商场:“把你身上这些化纤的,洗的发白的衣服通通扔掉,一件不留,我们去买新的。”
“我们今天从最小的,完全可以做到的改变做起,先改变形象。”
“上这买啊?”陶安然满脸惊恐地瞅着李笙磬,立刻把身子弓成大虾,使劲往后缩,“这可买不起。”
“去看看。”
陶安然无法说服李笙磬,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这里衣服的标价是她从来都不敢看的。她刚踏进去,就开始心跳加速,脸颊发热,浑身不自在。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她。她身上廉价地摊货,颓废的脸都与这里的明亮和奢华格格不入,她不由得又把腰背往下低了低。
“把腰挺起来,都长着一个鼻子两个眼,我们差什么?”李笙磬使劲拽了拽陶安然,一个个店逛下去,只在打折区转悠,五折,三折,甚至还有一折。李笙磬淹没在一堆老款打折,断码清仓的衣服架子间扒拉。陶安然掏出价签偷偷喵了眼价格,长舒口气,不过心也够疼的。
李笙磬了然于心:“这种衣服我们还是买得起,一两件也比你身上那一堆强。”
“哪怕身在尘埃也可以优雅精致,我们来这里不是虚荣,也不攀比款式,价格,只找自己能接受的,合适的,穿在身上也提升气质。”李笙磬扒拉出一件妮子大衣和羊绒裙子在陶安然身上比了比,“试试去。”
“可以吗?”陶安然唯唯诺诺扫了一圈,又被李笙磬把她目光拉回来。
“不要看别人,看我们自己。”李笙磬不容分说把她推进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