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呆呆的坐在床上,任凭思绪牵扯着她的神经跳跃式的横冲直撞,或如潺潺流水,或如大江东去,激流澎湃。只是,不再哭泣。
窗外,暴雨如注,大团大团的雨流在玻璃窗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汩汩流淌,沿着玻璃的缝隙冲进室内,在窗台上汇聚成一弯浅滩,一会,窗台再也无法包容这湾谭,竟然如同一股清泉奔流泄而下,快速奔涌至地面,溅起的水花竟然像一朵朵白莲,旋转,破碎,打湿了床单,打湿了张杰的脸。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地上已经积了很大一汪水,雨终于停了,月亮偷偷的爬上了树梢,偷窥着入定一样的张杰。
寂寞,黑暗,幽深,密林,死亡,寒冷,坟墓,这些词汇在张杰的大脑里飞速掠过,却不知道哪个词汇更能准确的描绘出此刻室内的环境。她想起身开灯,想把被子拽过来盖上,想看看手机现在几点,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想出去走走,或许想吃点东西……可是,她却一动不想动,就像一尊卧佛半躺半卧佝偻在床上,床单上的大红鸳鸯依旧热烈的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枕边的并蒂鸟乍翅欲飞,双宿双飞比翼鸟,并蒂莲花水中开。曾经这一切和这个蜗居是多么和谐,温馨。可是,此刻,它们仿佛也在嘲笑着孤寂无助的张杰,显得多么的滑稽。
和这个宁静的如同坟墓一般的陋室截然相反的是刘洋的家。
一地狼藉,满地的盘碗碎片,菜叶子,米饭团,虎视眈眈对峙的父子两,还有跌坐在墙角的刘洋母亲。很显然,这是刚刚爆发了一场战争,此刻的沉默也许是双方在喘息,也许是在酝酿下一场的腥风血雨。
许久,战战兢兢的刘洋母亲拱了拱身子,试探着爬了起来。刚才,为了保护儿子,她疯了似得的拦腰抱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的丈夫,否则,一酒瓶子儿子的头不开花都怪了。也奇怪,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怎么就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能把“这头棕熊”抱的死死的?母爱,在危险的时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丈夫挣不脱,只好把酒瓶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顿时,玻璃渣子四溅。
她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撒开了已经僵硬的手臂,跌坐在了墙角,怎么回事,鼻子里什么东西往下淌,黏黏的,腥腥的,是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的鼻子破了,血慢慢的淌下来,她用衣袖抹了一下,还出,用手胡噜一把,弄得满脸都是血,在惨白的日光灯照射下是那么的恐怖。
刘洋的父亲重重的跌坐在炕沿上,双手深深地插进花白的头发里。这个宁折不弯得东北汉子心理的震撼自责和亏欠并不比儿子少一丁点。他如何不知道,儿子真要是听从了自己的劝告,他们一家人会承受多大的谴责和压力。小棉袄没有穿破会被人指破,这个镇上的乡亲用唾沫都能把这一家三口淹死。
但是,自己供儿子上大学容易吗?好容易盼到了有工作,有了媳妇,马上就成家立业了,未来的儿媳妇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工作没了。这婚怎么结?不能结啊!儿媳妇没了工作,不就成了儿子的包袱了吗?她能和自己种地吗?没有工作,种不了地,才吃饱啊,儿子和她结婚就得一辈子养活她,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婚坚决不同意。
千古罪人,千夫所指,和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安康的生活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他忽地站起来:刘洋,我和她你自己选择,如果你执意和她结婚,那,那我就去上吊。我,我他妈让你后悔一辈子!!!!
一丝寒颤,惊得刘洋一哆嗦。父亲的为人他太清楚不过,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动,在家说一不二,从来不允许别人对他有半点忤逆。别说自己,就是母亲曾经用死都没能动摇父亲的决定。
上初中的时候。这个小镇上每逢周五都有集市,卖什么的都有,一次母亲在逛集的时候就看中了一件二百块的棉服。当时的年代确实价格不菲。母亲太喜欢这件衣服了,再加上邻居的撺掇,没有请示父亲就把本来买仔猪的钱买了这件棉服。虽然母亲心里也惴惴不安,可一想到,都已经买了,还这么贵,丈夫也能怎么样,再说啦,自己从嫁给他省吃俭用,兢兢业业,不辞辛劳,买一件衣服也不过分吧。
回到家就穿上给丈夫看,父亲一听是用买仔猪的钱,二话不说,气的脸色铁青。一把揪过母亲,把棉服扒下来,三扯两扯撕出一个大口子,袖子也扯了下来。母亲一见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去夺,眼泪哗哗的淌着,却不敢出声。
太过分了,“爸,你要干啥,我妈买一件衣服怎么了?她是你老婆啊,你凭啥这样对她,把衣服给我。”
刘洋气不过上去和父亲抢夺衣服。
“小兔崽子,你他妈也不服天朝管啦,我养你不是为了你和我干仗的。”暴怒得狮子哪里受得了老婆孩子接二连三的违背自己的意志,嘴上咒骂着,手上却不闲着,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刘洋的脸上,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别打孩子,你打我吧我错了,我不该买衣服,我该死,我该死,你打我吧。”
“我不打你,打你也不长记性,我让你美,我让你美,我让你穿,我让你穿!”
暴怒得狮子拿起一把剪刀,一下一下的剪着衣服,一条条,一块块,落在了地上。
啊!母亲的心碎了。二百块钱的衣服只是穿在身上试了一下,自己活了四十年,嫁给丈夫十多年,孩子都上初中了,没有请示他买了一件二百块钱的衣服竟被丈夫剪的粉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摇摇晃晃的奔向了仓房,翻出春天剩下的半瓶农药,打开盖子,喝了下去。
爸,爸,我妈喝药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凄厉的呼叫惊得房檐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