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媛
无意间,我又一次抚摸到左手大拇指上的那道伤疤,它几乎占了半个指头,愈合成了一条稍凹陷的、比其它颜色稍浅的、生硬的白线。这是在童年给猪铡草时,不小心被刀切伤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每户每年都得向国家交"公购粮",还得交一头100斤以上的生猪。那时,粮食缺乏,连肚皮都吃不饱,要喂这么大的猪,全家人得耗费整整一年的时间,还不一定能达到要求。所以我每天放学都是草草吃过饭后,和弟妹们一起,每人提一个筐,再叫上邻居家的孩子到山上或者田边去寻猪草。这是必须完成的家务活,如果寻不到草,猪就得饿肚子。到年底交猪的任务完不成,那可就是大事。所以,我们的孩子都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必须帮家长完成这个任务。各家各户在喂猪上,都花费了很多精力。每年年初,父亲在集市上买回小猪崽,慢慢往大喂,到腊月里上交“公购猪”。
记得有一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猪得了一种怪病,父亲之前买了两、三个小猪崽,回家没有喂几天,小猪耳朵就干了,接着就死了,最后又买回来一个,这次父亲比前几次更悉心得照顾它,母亲把炕烧热,把小猪放到炕上,还给盖着棉被,但它还是死了。那年的交猪任务后来是怎么完成的,由于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还记得每年腊月天,父亲忙完农活去收购站交猪的情形。他手里拿着一个鞭子,一路叫着"唠唠唠",一边用鞭子轻轻抽打着猪屁股。赶着喂饱的生猪去交售,等到被收购员饿到猪肚子空空如也,在大大的秤杆上一称,斤两不够而 被"退货"。常常是在炊烟四起时分又撵着猪返回,功败垂成。站在门前路边苦等一天的母亲只能失望的长叹一声。喂猪不容易。
我童年里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喂猪、寻猪草分不开。那时我们把打猪草叫“寻”猪草或者“揪”猪草。这个“寻”字用在这里还是很象形的。因为那个时候要寻到猪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同时,我们在寻猪草的在过程中,也体验到了不少乐趣,孩童时代总会忘不了游玩,边寻猪草边玩耍,一举两得。由于寻猪草我们几乎跑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沟沟洼洼。在游山玩水中,也冒了许多险。还交接了不少朋友,访问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甚至徒手攀爬树枝,连树枝上的树叶都被我们捋光了。还捉蛇,掏鸟窝,去临队里偷苜蓿。
碰上干旱缺水年,满山遍野的草几乎都被揪光了,新草长得很慢,再加我贪玩,一出家门就和小伙伴们想多玩几把,到天擦黑,筐里的草苫不住底,害怕妈妈责骂,就想出蒙混过关的法子,给筐底下装点别的作为填充物把草虚虚地蓬在上面,瞒过妈妈的眼睛。有一次,我领着两个小孩趟过马莲河去对面的那块苜蓿地里揪了一满筐苜蓿,正要返回的时候被人发现,眼看着他们追了过来,我们赶紧以百米赛跑的速度逃跑了,一路狂奔回家,筐子里的苜蓿也撒落地剩下一半,回到家里把草筐放下之后,赶紧锁好大门,我又领着他们跑了出去,是害怕他们寻着草撒下的痕迹找到家里,我们钻到了村子里的一个很小的地道,在那之前我们玩耍的时候也曾进里面去过,这次在情急之下,我又想到了它,于是,我们仨人在它里面整整呆了一天,到天黑的时候才回了家,回去之后听邻居们讲,那两个来捉贼的人果然寻到我家门口,等了好久,但终因等不到我们回家,只好走人了。我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了好一阵子。
实在找不到草的情况下,我们队里的大人小孩便组织一大帮人,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去南边邻村靠公路边上的那片苜蓿地里偷苜蓿。有一次,我和弟妹跟着村里的其他大人小孩,拿着大麻包,天刚黑,我们便悄悄进入那片在公路边的苜蓿地里,一阵疯狂扫荡,麻包差不多快满了,突然几束手电光照过来,吓得我们连气都不敢喘,悄悄地爬展在草地上。原来邻村的苜蓿老被人偷,他们专门派人每天晚上巡逻看守,我们都吓坏了,害怕被抓住。那时候要是被抓上批斗会不说,还可能被戴上"坏分子"的帽子。好在那晚,大家心齐,像电影里战争年代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躲过了巡逻兵的眼睛。虚惊一场之后,我们迅速撤离,真如溃兵散将,途中有人连鞋子都跑丢了。揪到的苜蓿终于可以把猪喂饱几天了。现在,我们总是抱怨市场上买回来的猪肉咋就一点也不香,过去要是谁家炖猪肉,全村人都能闻到香味。虽然我们过去的猪肉有点"贼"味道,但,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面对现在几个月就能养成几百斤的“速成”猪,我感到困惑,如此现代化的养猪速度,毛躁皮粗,肉吃起来一点都不香!
那个艰苦的岁月已经远去了,但那自家猪肉醇香的味道深深地留在了记忆中,那是家乡的味道,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