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掏出书包里的一小板药,把铝箔包装撕干净,看了看生产日期,快过期了。窗外的天空是焦糖色的,像烤得刚好的松软蛋糕,她想着,轻轻一口就能吃掉半边的天空。
数学老师第20题的函数讲了整整一节课,这是她这种成绩平平的人永远只能做出第一小问,然后就此罢笔的题目。
她常常不能理解,老师为什么要费尽口舌讲这样的一道题,却总能在目光停留在那个男孩身上的时候找到答案。
他的世界从来不像自己那样,狭隘地止步于20题的第一小问,他的前途辽阔得多,像他做数学题一样毫无阻碍。
他今天穿了件毛衣,整个人都在柔光里,头发翘起来一小撮,似乎是昨晚没睡好。
真可爱。
她小心地拿本子记了下来,像捡到宝藏的小乞丐,如数家珍。
你在我的视线里,行走坐卧,熠熠闪光。
他喜欢跑步之后,大口大口地喝水,咕噜咕噜,喉结清晰,像黑暗里悄悄生长的小兽。
他不爱说话,却很爱笑,在晴空之下。常常和一个胖胖的男生结伴吃饭,跑步,打球。
他坐公交的时候总戴着耳机,站在那里如一棵挺拔的树,很想知道他在听什么。
……
风吹得校服鼓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尖锐,不自觉地引起了方圆几米的关注,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放学一定记得去买止咳药啊。一定。
02
听说学校对面开了一家甜品店。她想着,再攒点钱,去给他买一块黑森林,在空荡的黄昏偷偷塞进他的桌洞。
月考的试卷皱巴巴地躺在课桌上,不太体面的分数焉头耷脑地赖在上边。她低头写字,抄八月长安的文字,钢笔和草稿纸摩擦对峙。
“相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哪怕彼此相忘于江湖。”
你又怎么会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呢?
你哪怕有一点点记得我也好。
算了算了,能遇见就很好了。
他和她坐同一辆公交回家。从学校数六站他就到站了,她曾经认真地数过。
有一次公交车上人很多,他们都站着,只隔着一拳的距离,他背对着她,戴着耳机。她叫他的名字,想着说好巧喔,他却没有听见。
唯一的一次,离你那么近,心安理得地站在你的旁边,只有半个小时,却足够我以后无数的日子里慢慢消化了。
你棱角分明的侧脸,你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你白色的衬衫,你身上独特的洗衣液的味道,你耳机里不知名的歌。
“嘿,试卷订正完,交上来。”
一个声音从脑袋上方响起,熟悉的,忽远忽近的,奔跑在梦里的声音。
四十厘米,二十厘米,五厘米。他靠近她。
“喂,说你呢,别忘了。”
“嗯嗯。”
心跳的异常快,小鹿一般慌乱地要躲进森林,又是一阵尖锐的咳嗽,旷日持久。
“你喜欢他吧。”同桌漫不经心地说。
喜欢你这件事情像控制不住的咳嗽,爆炸飞扬起的纸屑一般,公诸于世。
可我依然欲盖弥彰地守口如瓶,你是我心底肆意生长的四万多玫瑰,穷极一生我也无法与你相配。
她抬起头,把最后残存的两颗药吃掉。一腔孤勇。
“没有。”
03
课间跑操的时候,她因为感冒咳嗽请了假。偷偷摸摸地把那块黑森林蛋糕塞进了他课桌里的数学书底下,小心翼翼地贴上便利贴。
“祝你今天快乐。”俗套的祝福语。
无意窥见他课桌上的耳机,小心地戴上,还在播放。橘黄色的光,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隐隐发痛的嗓子。
是一首英文歌,淡淡的女声,温柔得能融化半个夕阳。
她想着去看看是什么歌,她能单曲循环很多个夜晚,却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小老鼠一般地躲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回来了。
心不在焉地趴在座位上,脸涨得通红。他很少这个样子的,是因为跑步吧。她想。
她心里住了一架缝纫机,疯狂地旋转。她等着看他收到那块蛋糕的神情。
风很大,吹得她的的书乱翻,吹掉了她写的便利贴,被男生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脚下,只留下那块蛋糕孤零零地,突兀地摆在那里。
是天意弄人吗?她不知道。
他们放学回家的那班公车,她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男生的身影。
却看见,他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共享着一个耳机,笑脸盈盈。女孩头发柔顺,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指节分明的手,宠溺地摸女孩的头,场面美好得不像话。
她不知道耳机里面放的还是不是那首温柔得能让夕阳融化的歌,她只知道女孩的手里拿着的,是她冒着大雨,踩着泥水去对面买的那块黑森林。
四万多玫瑰凋谢了,天空变得模糊起来,夕阳和云朵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滩无用的泪水。
梦里整个城市大雨滂沱,她趟着水往前走,没有方向,就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光芒也啪嗒一下
消失了。不见了。找不到了。
04
依旧是上课走神的数学课,她放弃了听第20题讲解的念头,安分地写着第一题的解题过程。
松掉的头绳怎么也绑不紧头发,她索性抽掉扔进了课桌,任由散掉的头发在秋风里飘着。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想咳嗽快点好起来
她要穿过马路去对面的甜品店。
给自己买一块小小的。甜甜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