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有点突然,它把万物敲得吭吭作响,滚滚热浪不见了,夏天打算退居幕后了。
马路上的人很少,用大货车载着的沃德割谷机却连成了线。每年到这个时候,江苏连云港的人都会像候鸟一样来湖北支农。20多年一直是这样,只要有稻谷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大部队。
一家用一套这样的设备出来挣钱,估计得上百万吧。有钱的人家有三五套这样的设备,没钱的人家就帮他们操作机器,只拿一份自己应得的辛苦钱。从这里就能看出贫富差距来,但他们再穷,伸个小拇指都比我们这里的大拇指粗。
货车的司机台虽然小,但五脏俱全,既可以当卧室,又可以当厨房,还可以当储物间。一般都是住一对中年夫妻,四周的窗帘一拉,空调呜呜一开,就把世界与自己隔开了。
尽管这样的生活看上去蛮苦,但是他们习惯了,也能在流浪中获得很多价值。他们入乡随俗,到哪里都能为农民服务。到哪家的田间地头,先拿出尺来一量,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谁也不会为了贪点小便宜,去弄些花脚乌龟。
现在种稻谷的人越来越少,甘心当农民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有时候在一个镇上驻扎好几天都找不到活干。他们叽里呱啦的说着江苏方言,在大树下开个小灶,把人间烟火弄得还挺浪漫的。
“我们是一群流浪的人,车开到哪里,家就在哪里。”一个年纪大点的阿姨这样说。
“这多像一个移动房车呀,前面的车头拿来生活,后边的割谷机拿来挣钱。到处支农,也等于到处旅游啊!”我总是想得很美。
“一天到黑累死个人,没有那个心情。我们得挣钱养孩子啊!”另一个年轻点的阿姨说。
“那您家里几个孩子啊?”我问。
“两个儿子,娶媳妇又要车又要房,压力大,我们那里女孩子又少。”
“确实不容易,很多青年在婚姻这件事上躺平了。”我晓得他们也跟我的父母一样,为儿子愁东愁西的。
晚风吹着,灯才亮起来,我们聊了聊各地的风土人情,觉得各地的差异性不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想变成一个记者,采访一下他们的生活,听听他们在路上的故事。
也许是这几天看了雪师的远方三部曲的缘故吧 ,对远方而来的人抱有许多好奇心。他们的生活跟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心跟我的心有什么不同?他们的追求跟我的追求有什么不同……我以前就是不管这些的,我现在觉得深入红尘可以不断的炼心、炼文。
雪师这样说过:“我们走过这么多土地,就像给自己买了无数镜子,从每一面镜子中,我们都能照见自己的命运,多一份参照,就多一份成长、进步,多一份突破局限的可能。”
我把他们当成了远方的客人,说:“如果你们需要水,就到我家去提吧。如果需要用卫生间,也可以到我家去 。”
她们说车上一直储存着水呢,就是买菜不方便,这只有早市,车上没有冰箱,早上买的食材,到下午就热坏了……上餐馆去点菜,会超出他们的经济预算,所以很少破费。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炼狱”,有的人拿来炼心,有的人拿来越狱,有的人则用一颗平常心活在当下。
不管怎么样,每年这个时候能看到他们,也是一种缘分。他们拖着老家当来支农,是一种谋生方式,也是一种人生选择,看不同的风景,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当货车上的游农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