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视着张蒸发,他蜷在我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一切都从此刻变得扭曲且有趣起来。
或者说,当我和这个叫张蒸发的男人一起联手谋杀了林愿那刻开始,命运就开始了展现出令人神魂颠倒的瑰丽。
所有事情都源自第一年合宿的杀人推理游戏。九个人,九个角色的卡牌。我翻开的卡牌上只写了两个字,凶手。
靠我最近的言诩突然抖动了一下,就像正常男人撒尿前正常的抖动。
德门列尔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很深,别有用意。德门说,我说句老实话,如果言诩是杀手,我们谁也别想找到证据。
言诩立刻摇头。他摇头的时候,我能闻到从他脖子上传来雄性动物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很难控制自己。
林愿挂在我的肩膀上,她和在网络上传来的照片一样,很白,牙很齐,头发很黑。她用很软很低的口音问我,狗叔,你是侦探吗?
我面朝所有人说,我是侦探。
蜗牛塘把压在红酒杯下的卡牌又翻出来看了一眼。
张蒸发的眼睛亮了一样,又迅速躲闪到空旷的地方。
本来和浮华小哥聊天的苏篱落转过视线,不轻不重的看着我。
真正的侦探一定就在这三个人当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林愿又搂紧我一点,她凑在我耳边,软绵绵的说,狗叔,我是被害人。我稍稍侧过头,视线里只有她的鼻尖和嘴唇,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一只手绕过众人的视线轻轻在我后背点了点。
十一点三十九分,我从房间,站在通向二层的楼梯上,客厅和走廊的灯都熄灭了。
我不知道站在这里究竟是要去履行凶手的任务还是仅仅就是站在墓穴般的夜色中,耳听八方。
大概半小时后,二楼的门开了,紧接着另一扇门也开了。这两束声音很小。
两只老鼠的脚步声先后向楼梯旁的阴影里走来。
他们站着不动,彼此听着对方的鼻息。
一只老鼠用拟人的鼻音说,你抽到凶手牌了没有?
另一只老鼠也用拟人的鼻音说,没有!你做的记号太小了!我根本看不到!
再明显不是都能看出来了吗!第一只老鼠压着声音嘶嘶叫道。
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你的手机要是让德门列尔看见怎么办?第二只老鼠问。
隔了很久,另一只老鼠都没有动静。
我站在楼梯上,眼睛望着前方那一片黑暗。
见机行事。第一只老鼠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还有别人?
第二只老鼠似乎嗡动了几下鼻孔,靠!你是不是有病!现在不睡觉,活死人啊!
我控制着谢明朗的皮囊不乐出声来。
两只老鼠的脚步声又一先一后的钻进了两扇门后,落锁的声音很小,像是怕吵醒一个死人。
我下了楼梯,找到房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张蒸发的苍白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我问,凶手和侦探联手,会不会更有趣一点。
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所有的规定都应该被推翻,所有的规则都应该被重写。
就像所有的谋杀都应该是毫无死角的犯罪艺术。
他说,我们杀谁?
我想了想,言诩。
言诩的名字出口,他的气味就从印象中复活过来,那种味道不容置疑,不容忽略,不应该属于一个男人,但又千真万确属于一个男人。让人难以自控。
让我难以控制自己拿刀刃把他的颈项切割开来,让这股气味更磅礴的肆意攒动。
可张蒸发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他很瘦,像是发育不良的豌豆苗,他有点嗫嚅的说,言诩在德门列尔的房间….
我,?
张蒸发眼神躲闪的自言自语到,我刚才听到德门的房间里,有床晃动的声音…
言诩特有的味道正在被另一个男人侵略着。
我再次想了想,只想到了一个和言诩有着相近气质的人。
当我和张蒸发并排抱臂站在林愿的尸体旁时,刚刚过了凌晨五点,从张蒸发贴身的衣服上冒着飘忽的水蒸气。
十几个小时前,林愿贴在我的耳朵边说,我是被害者。几小时前,林愿贴在我耳边,脸涨得通红,我轻轻吻了她的嘴唇。她的牙齿很齐,嘴唇周围是密密麻麻会蠕动的红血丝。
林愿的脖子上缠着她自己的丝袜。丝袜的颜色很暧昧,是透肉又浓重的黑色。她的皮肤被衬托的更加苍白。张蒸发摁着她的双手,他的苍白带着活人的意思。林愿的苍白是生命的摇摇欲坠。
最终林愿不再动弹了。她的最后一丝生气被我吸进了肺腑里。我离开她的嘴唇,躺倒在地板上。
杀人令人性兴奋。张蒸发没有告诉我,但是他也激动到勃起。
哈。
我们在林愿的房间短短眯了一个小时,六点多一点,当我们再次睁开眼,林愿被放置在了房梁上。张蒸发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
我说,后续就由你这位货真价实的侦探来引导平民了。
张蒸发真的哭了,他说,你不说你是侦探吗?
我看着他,他没有说谎的意思。我说,我是凶手牌,故意说自己是侦探的。
张蒸发带着哭腔,他说,我也是凶手牌。
可你当时的表现,我以为你是真的侦探。我耸肩。
我是怕你看出来我是凶手啊。张蒸发蜷曲着豆芽一样的身体。
无所谓,反正只是为了体验一下杀人。
我捡起那条黑色袜,深深的吸了口气,打开门,把它丢在了蜗牛塘的房间门口。就当是我送给她和浮华小哥的意外惊喜。
然后我学着蜗牛塘像老鼠一样的脚步,蹑手蹑脚的钻回自己的房间去。
可有趣的游戏从来不该被终止。
这一次的合宿,我依然是和张蒸发一起,并排站在浮华小哥的尸体前,蜗牛塘和苏篱落很快跑了过来。她们两个人的眼神似乎碰撞了一下,很快回到了现实。
蜗牛塘说,快,快找浮华小哥的手机!
我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的那个晚上,她和浮华提到的那部手机。手机里究竟有什么?她为什么不能让德门列尔看到?德门列尔的死和蜗牛塘还有浮华小哥是不是有关系?我们在四周寻找着,但是将近一小时的搜寻并没有任何结果。
张蒸发打着颤,他在回去的路上表现的惴惴不安。没人去管小哥的尸体,只是用落叶草草掩盖住而已。
客厅里,遗半伤还在睡着。我挑了一个离言诩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在他们都各怀心事的时候,悄悄凑近言诩的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味道比去年还要强烈,几根青色的筋脉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弱的跳动着。
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的男人,想必德门列尔的死让他内心如焚。
我轻轻的问他,言诩,去年是不是你把林愿的尸体挂到房梁上去的?
他的嘴角扬起一条微弱的弧度。
我又问,言诩,凶手究竟是谁?
隔了很久,他的手还是像去年一样,轻轻绕到我的后背,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
我的魂魄俯视着张蒸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尸体。
他用又湿又腥的手从怀里掏出了小哥的手机,点亮屏幕滑动了几下,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他絮絮叨叨的赘述着,我不是故意要杀你,不是故意的,蜗牛塘好像真的知道了什么,我害怕她说出去。
我多想打断他,告诉他此刻我透过门板,看见客厅的楼梯上正站着一个人。他的身形透出微弱的光晕,浑身浮肿,宽额,窄鼻。
朦胧的黑暗里,一切不可知的能量粒子都在围绕着他高速转动着。
德门列尔。
一个绝不应该还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