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伊坂幸太郎所著的《蚱蜢(杀手界)》的同人文,但设定主要沿用自大须贺惠老师的同人漫画《Waltz》和《魔王 Juvenile Remix》,依旧与《魔王》crossover,算是衍生作品的衍生作品,当然也有大量私设啦。本文主角是岩西和蝉,时间背景是蝉和自杀客鲸的宿命对决前后,有从原作摘录的内容,非腐向(可能吧)。
OOC,渣文笔,缓更,慎读,轻喷。
当从比与子口中听到“器官”这个词语时,铃木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他并不震惊,不是的。
比与子那时有些忘乎所以了,吹嘘般向他透露了不少公司的事,甚至包括和“剧团”的冲突。铃木其实不愿她再讲下去——听说“剧团”成员中也有女人和小孩,这让他产生了某种不妙的联想。
后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发生得太快了,好像做梦一样:寺原儿子的死、自己追踪到槿的家里、被人用两位无辜年轻人的生命相威胁、经受拷问,还有现在,坐在重新成为陌生人的槿的车上。
“所以说,你究竟是什么人?”铃木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都说过了,我是个系统工程师啊。”槿不紧不慢地回答,铃木注意到他并没有用手去扶眼镜。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他们抓住的事?”
“因为网路上什么信息都有。”
铃木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半天才想起问槿要去哪里。
“回家啊,为了你都耽误吃晚饭了。”槿说。
铃木这下子急了,试图说服槿他的家人有危险。一通争论与辩白之后,槿实在被烦得受不了,干脆向铃木摊了牌。
“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些——无知是福——但此事并非与你无关。至少,你复仇也要搞清楚对象是谁。”
槿讲的每一件事,都出乎铃木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然后,铃木迷迷糊糊地跟槿回了家,受到了他“家人”的热情招待,但他对他们的看法却不免变得微妙。
用过晚饭,孩子们又缠着铃木去外面玩。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槿就替他答应了。于是,大家一起出门遛弯儿,搞得气氛莫名“静谧和谐”。
看着两个孩子在广场上嬉戏打闹,铃木忽然感到一阵安心和困倦。这时,旁边的槿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小声对铃木说:“是该见见一直跟踪我们的这位朋友了。”
铃木的精神又紧绷起来,以至于槿喊出的那句“健太郎,你看好弟弟,别跑太远”把他吓了一大跳。
根据铃木对他们产生的新认知,觉得那是某种暗号,用来提醒孩子危机就在附近。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到近处才看得清他左眼上蒙着眼罩。
鲸从情报贩子那里得知了铃木被抓住的消息,就赶紧前往寺原在品川的大楼。让他惊喜的是,推手竟然也去了那里,虽然只在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还是马上就认了出来。他想,看来,现在幸运女神站在我这边。
“先生,那边的是您家小孩儿吗?多可爱啊,我儿子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年纪呢。不过,您听说了吗,”鲸很自然地和槿搭话,巧妙地用上了不久前听到的传闻,“最近东京市里经常有孩子失踪,还没有一个找回来的。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做家长的可要小心啊。”
“嗯,谢谢您的提醒。”槿礼貌地回答,接着又和他聊起家常的话题,好像把他当作了这个社区里的邻居一样。
聊着聊着,槿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先生,容我冒昧,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鲸咧开嘴笑了,让铃木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然而,就在鲸揭下眼罩的瞬间,情况突变。一个黑影飞来,正中他那只眼睛,使他发出一声惊呼。
巨汉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鲜血却不断地从他指间涌出来,看起来很是骇人。
“鲸,能说出你追踪和袭击我的理由吗?”槿问。
鲸非常吃惊,顾不上还在流血的眼睛,慌乱地在身上翻找着什么。
从铃木的角度,可以看到此时小堇站在了鲸的身后,用一把手枪抵上他的后腰。
“既然有这种东西,就应该早点儿拿出来嘛。不过也难怪,里面根本就没装子弹。”
铃木感到身上的重力,低头一看,两个孩子正拽住他的衣角,冲他吐着舌头。
鲸举起双手,叹了口气,说道:“推手,我又输给你了。”
这次倒换成槿有些懵圈:“……我想你是误会了。据我所知,并不存在推手这号人物。”
“你说什么?”
“对啊,那不是你们这些杀手为自己的失手编出的借口吗?‘被推手抢先了一步’什么的。我只不过是找准时机杀了寺原的儿子而已。”槿耸耸肩。
“不可能,十年前你……”
“拜托,直到半年前,我都还是在某个软件开发公司上班的工薪族,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加入了‘剧团’。关于这一点,你去找我们的交涉人确认就可以了,他老是笑话我这个新人演技不过关呢。”槿无奈笑道。
铃木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小动作。
“天啊……”鲸用双手抓住头发乱揉,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脱力了一样。
“出于同行间和平相处的原则,我还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槿脸上挂着笑,似乎对自己能掌控局面一事感到十分愉快,“那就是你被人算计了。”
突然,槿提高音量:“我啊,全部都知道了啊!”
从街边行道树的阴影里闪出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笑道:“你们是‘剧团’的人,对吧?都知道些什么啊,你这家伙,故弄玄虚。”
“啧,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还真跑出来了。”
鲸看清了少年的面容,是蝉。他瞪大眼睛,头脑陷入了混乱之中。
“好了,追寻者、复仇者和反叛者们——所有人都到齐了。那么接下来,”槿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请让我为你们奉上,这出戏剧的终幕。”
在四人驱车赶往“千金”总部的路上,槿简短地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开了众人的一部分疑惑,有些却仍是一头雾水。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清剿的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位老人走过来对槿打招呼,看上去应该也是“剧团”的成员。他端详了一会儿眼前这几位,然后转向铃木:“您就是铃木先生吧?对发生在您妻子身上的惨剧,我深表遗憾。”
“没关系的,都已将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才怪,现在想起她,我还是难过、愤怒得快要忍受不了。
老人点点头,说道:“各位,既然你们被槿请到这里来,应该都是利益相关者。那么,有个人,我想你们应该见一下。”
他说的是一个女人,由几位年轻男子带来时,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轻蔑和厌憎。
“这女人是谁啊?”蝉问道,好像很无聊,估计也是因为累得不行。
槿眯起眼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表情恢复平静,一副了然的样子,轻笑道:“你都不看新闻的吗?她现在很出名的啊。因为那位大人物太过硬派和坦率,连有情妇的事也丝毫不避讳。”
女人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沉默不语。
“抱歉,我想问一句,”铃木突然开口,语气有些畏缩,“寺原的公司贩卖人体器官,那位大人物是知道的吧?”
下一句,他的音量却骤然提高,几乎是嘶喊出声:“他们杀死我妻子,抢走她的心脏,就只是为了交易,为了赚钱,对吗?!”说着,他眼眶泛红,喘气粗重起来。
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轻咳一声,紧接着换成了一副哀伤的神情,嗓音也染上了悲戚:“……您妻子是两年前去世的,对吧?感谢她,帮助我延续了生命……没错,正在我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脏,是属于她的。但是,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单纯的事故,或是寺原儿子的恶趣味。是他们公司主动找到我的情人,用这个讨好他,以求得庇护的。”她的眼睛湿乎乎的,泪水不断滑落下来。
众人都听愣了,满脸错愕,琢磨着此刻铃木心情肯定非常复杂,所以谁也没有吭声。
铃木看着女人的眼睛,竟和亡妻的极为相似,美丽、清澈又纯真,让人安心。可是,他从没有料到过,那其中也能闪露出带有几分残忍的目光。
“你在说谎。”铃木平静地说,阴沉着面色。
女人被他揭穿,发出刺耳的狂笑,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很久才停下来,说道:“你还不蠢嘛。至少,比你这几位同伴强点儿。”
并没有,铃木想,我只是质疑一切而已。
“所以说,为什么上头要默许‘千金’做的龌龊事?维护正义是政府的责任吧?”铃木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他只是想要再确认。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真是蠢透了。什么默许啊,你该看清楚,‘千金’能做到这么大,根本就离不开有权势者在背地里扶持。寺原很聪明,讨人喜欢,从不捅出大的篓子,也很懂得上头需要什么——钱,甚至钱都难买到的稀有资源……”
“请谨言慎行,别忘了你可是落在我们手里。”槿阻止了她再说下去。
“哈哈,你们想拿我去威胁那位大人吗?那可真是失算呢,他绝不会吃这一套。也别妄想派杀手去行刺他,看看之前那几个人的下场吧,还没近身就被他的保护者解决掉了。”女人凶狠地说道。
她在害怕吧,铃木想。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必须要让他为我妻子的死付出代价,不管他躲在多少人身后,我都会把他揪出来!还有你,不用拿自己挡在他的前面!”说完,铃木终于卸了一口气,垂下了头。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祝你好运啦。”女人惨然一笑,略带嘲讽地说道。
“哎,这位大姐。”蝉吊儿郎当地开口喊她。
女人瞪他,眼里带着不可思议。
蝉丝毫不在意她的怒视,接着说:“我叫蝉,这个名字是我老板给起的,如你所见,是一位职业杀手。那个懦夫,也就是你的混蛋情人,若只是除掉他的竞争对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设计我和鲸相互厮杀?”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会使刀的小混混儿啊。你可知道自己给人添了多少麻烦?你做下好几桩灭门案,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放过,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难道不该死吗?你们这些为了钱而轻易取人性命的渣滓,当然要全部都清除掉,还有你们所谓的业界,也必须要连根拔起,这样社会才能恢复秩序,国家才能变好。所以,在他安排的未来里,”她嫌恶地看着蝉,嘴角挂着冷笑,“根本没有你们的位置。”
“可恶。”蝉攥紧了拳头,忍耐住没有爆发。
关于事情的始末,已经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众人各怀心思,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出于私仇和公愤,“剧团”搞掉了“千金”,但其背后的庞大势力更难对付,也许牵扯到能力者——这些人完全有可能改变世界,槿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此次事件让这几拨儿人暂时形成了某种类似同盟的关系,可他们也并没有进一步结交的必要,更不用说在这个业界,大家都极力避免互相推心置腹。今天,“剧团”本着自身利益和行业共识,站在那个大人物的对立面上,但难保明天不会为了存续而投靠敌人。
蝉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看看岩西的情况,把当前复杂的事态告诉他,然后睡个好觉,所以向其他人匆匆告辞。鲸眼睛受了伤,不处理也是不行的。他虽然有些记恨槿和那两个孩子,但毕竟势单力薄,再加上是自己因为误会而主动找别人的麻烦,也只能什么都不做,悻悻而去。
铃木却没有离开。槿以为他是舍不得孩子们,想好好告个别,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要见“剧团”的负责人。
“希望您能让我留在‘剧团’。”铃木迎着老人疑问的目光,如此请求道。
“这个嘛……倒是可以啦。不过,你得明白我们是个盈利组织,违法的事情也做,你也必得参与其中,不能推脱。再则,我们这里很多老幼妇孺,要和那么可怕的人硬碰硬的话,实在太勉强了。总之,加入‘剧团’不一定对你复仇有什么帮助。”
“没关系的,我想要进入业界,进入这社会的阴暗面,并成为它的一部分——就算不适合自己也好——不然复仇只能是痴想。”是的,她说得对,只有去做了呀。
“勇气可嘉嘛,”老人开朗地笑着,揉了揉鼻子,“嗯,我想你也知道‘剧团’基本的业务范围,那个,骗人什么的,你有经验吗?”
“推销了一个月可疑的保健品算吗?”
“嗯,就是时间短了点儿,而且那种在大街上拉人的活儿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抱歉,我之前一直在国中当老师。”铃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对呀,你做过老师啊!怎么样,你在学校里都教学生些什么?”老人兴致盎然地问起这个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教数学,有时候还要和学生们讲讲人生道理,毕竟这也是教师的重要职责。大言不惭地说,我还挺受他们喜欢和信赖的。”铃木害羞地摸了摸脑袋。
“哦?那你说的道理有曾影响和改变他们的人生吗?”老人问。
那是不可能的吧,铃木在心中苦笑。
铃木想,我真佩服那些能够坚信某些东西的人,他们所行的事都可以做到让自己完全接受,不去多想,所讲的话也言之凿凿。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凡事总有例外。就因为秉承这种观念,我上学的时候还用“企鹅也是群居动物”来抬杠,结果惹得教授很生气。其实,那个教授并没有错,人们都是通过下定义、贴标签和划分类别的方法认识事物的。不如说,这种非此即彼的判断是为了效率存在的,一旦将其否定,便会模棱两可、无所适从,进而陷入万事万物尽皆虚无的境地——就像我一样。
谁又能证明宇宙不是在昨天被创造的呢?
我老是不敢肯定任何事情,即使是关于这个客观现实的世界,因为感觉自己的认识永远达不到全面和透彻,而且以后可能又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推翻之前的理论。是非善恶更是如此,往往对立双方各执想法,所为全凭心意罢了。但或许,这也只是我放任自流的借口。为了给妻子报仇,我混入“千金”,明知道这个公司做的都是害人的勾当,却选择了无视,甚至为虎作伥。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分外看中的人,本来迷茫的人生出现了指引,可没想到失去得这么快。实际上,我只想着要复仇,不管手段如何的肮脏卑劣和为此牺牲多少无辜的人都无所谓……大概吧。
在为“千金”工作的时候,我为了打消心中的顾虑,总是安慰自己:即使换了别人来,那些愚钝轻信的女性也还是会上当受骗。上天和命运所要行的事,我只是被指派的差役罢了。更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也没有他人,生活是早已被排演好的戏剧,大家都只是舞台上的傀儡而已。最重要的是,我感觉这一切远非真实,因此可以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有人被害不过是我的猜测,说不定“千金”在卖的就是一些假冒伪劣的保健品,吃了对身体并不会有很大影响。然而,遇到今次的情况这招儿就不灵了,我实在是不忍心对那个倒霉被绑来的姑娘下杀手,或是完全置她和两个小孩子的生命于不顾。还好,槿他们帮我解了围。
教导学生对我虽然没有这么为难,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心理负担也蛮大的。和复仇不同,我当老师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并没有下了什么狠心。而且,我对学生是有感情的,所以不希望他们接受了错误的观点,因而开启一段错误的人生。说白了,是我不想负责任。每次站在教室里,说着那些连自己都不敢确信的大道理,我都心虚的厉害,即使不用担心被谁揭穿或是驳倒,光是自我审视就已经觉得很羞耻了。但转念一想,无论我说什么,学生们听进去了多少,他们的人生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吧。这还真是让人倍感安心啊。
如此想来,好像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比起骗人,反倒是坦诚的时候比较少呢——
——“怎么可能,根本就是我在自说自话嘛。人生哪有什么必须遵从的真理啊?反正我是不知道那种东西。再说,就算告诉学生怎样做是对的,他们也都信服了,但由于每个人不同的境遇,也未必能够做得到啊。”话还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说出了口,后悔也来不及。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这听上去才像是欺诈啊。”
鲸坐在出驶往医院的出租车上,玻璃窗外是属于大都市的灯火阑珊。以前他丝毫都不会留意这样的景色,今天却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往来的男男女女出神。他摸了摸左眼眶下面,手上一股粘腻的触感,不知这眼睛伤得如何,会不会彻底失明。他有些低落,感觉心里空缺了一块儿,但又不似往常那般焦虑、急切地想要填补上什么,却像是打开了某个闸口,久淤不下的情感随之涌流而出。
鲸想,推手并不存在,她死于单纯的意外。
他听说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因为发出和其他鲸鱼不同的52赫兹的声波,永远也无法找到可以交流、沟通的对象。他想,我那时不惜破坏行业规矩,放过了她,肯定是觉得只要她还活着,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而后来又否认她是我的同类,大致是对她的死感到极其的失望。他在心中感慨道,原来这病灶早已植下,经过许多年滋养生息,终于浮上表面,变成缠扰不休的“幽灵”。
可她偏偏不是我的牺牲者,不曾显现,无意中竟让我更加怨她了。
不过,呵呵,那个杀手小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没过多久,医生的诊断就解答了鲸最后地疑问。他们很遗憾地告诉他,那只左眼以后都不可能看见东西了。但他也因祸得福,被发现眼后长了一个肿块,压迫到了神经,必须马上摘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明白了,近日的疼痛和幻觉并非出于什么玄之又玄的原因。
几天后,当鲸走出医院,虽然外面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但身上却落下了不可消除的缺残。然后,他又见到了那只鸟。
“这么说,你不是那幻觉的一部分,对吗?”鲸感觉这句问得有点儿傻。
“当然啦,这世界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理解。”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成为我们的同志吧。”它开心地提议道。
“为什么是我?如你所见,我的眼睛已经不行了。”
“因为你能听见我的话啊。而且,像你这种情况的人,很快就要无路可逃了。”
“不劳你担心,我早有准备,大不了找个深山野林躲起来,就算被抓到,死也就死了。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能力和最重视的人,这样不完整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别自暴自弃啦。你知道,那个人是好的,却不是完美的,更不是永生不死的,你也一样,但你还要活下去。”
鲸觉得它说话像一位先知。
所以,这就是答案吗?不是对决,不是清算,而是和缺陷共处,抱着那些遗憾活下去?
过了些日子,岩西的伤总算可以挪动了。于是在一个周末下午,他迫不及待地在蝉的陪护下从诊所搬回了两人居住的公寓。
蝉这段时间都没工作可做,每天往返于病房和家之间,照顾伤号、四处打扫和干干杂务。他早就收拾了自家客厅一室的狼藉,扔掉了破碎的花瓶和枯萎的切花,按自己的心意换上了一大缸长满绿叶的水盆栽,缸里面还悠哉悠哉地游着两条火红的草金鱼。
岩西此时正沐浴着日光,惬意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偷睁开一只眼,看见蝉很没规矩地坐在办公桌上,双手撑着桌面,向前探着身子,脸上掩不住紧张和期待。真是一幅不错的光景,岩西心里一阵窃喜。
“虽然是个幼稚的小鬼,但是,这点还算蛮可爱的吧。不过先说好了,你要负责照顾,养死了可不能找我哭哦。”
“谁会哭啊,笨蛋岩西!”蝉故作嗔怒,但实际上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被岩西认可,感觉又羞涩又得意。
“呵。”岩西嘴角咧出一声轻笑,从沙发靠背上支起身子,正了正坐姿,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日报,打开来摊在膝盖上。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某政客受贿畏罪自杀事件的跟踪报道,旁边小半儿的版面登着他的竞选对手支持率持续上升的消息。再往下翻,大部分是东京都内各式各样的市井新闻,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更串不成线索。
“所以说,双方算是正式宣战了?”蝉突然蹦出一句。
“嗯,快了,”岩西头也没抬,“听桃说,大家表面上都还客客气气的,底下却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打仗喽,打仗喽!”
他这副兴奋的样子令岩西感到头疼,手下哗啦哗啦地翻动着报纸。岩西心里压着一个提议,迟迟没能说出口。在他胆大妄为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踌躇的时候。
吵闹了一会儿后,蝉见岩西对他爱答不理的,心中生出一丝郁闷,渐渐安静下来。
“喂,岩西,接下来大概还会有事情找上门。我记得你最讨厌无利可图的麻烦事了,对吧?你说,我这样的人,真有像那个女人说的那么糟糕吗?”蝉嘟囔道。
岩西看蝉一脸失落沮丧,耐下心来安慰道:“别多想,游走在混沌中的利刃,大战将临时的无立场者,必然让人忌惮。至于我,你也不用担心,干这行捞了这么多钱,总是要担点儿风险的。”
“嗯嗯。”蝉蹭了过去,趁人之危地紧挨着岩西坐下,凑到岩西的肩膀上看报纸,仗着那位现在移动还很艰难,不能躲开他的骚扰。
“哎?又有外国人遭到暴力袭击啦?最近都是这种新闻。”
“哦,是吗?我最近躺在病床上,都没什么机会看报。不过,也难怪了,”岩西合上报纸,转过头来,盯着蝉的眼睛,距离近得鼻尖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你知道英语里有个词叫‘propaganda’吗?”
“那、那是什么啊?”蝉无措地问。
“嗯……说白了,就是引导思想、鼓动情绪。这在战时是必要的手段,另外,也能不动干戈而达到目的,比如八十年代在某东方大国引起的骚动。”
“所以呢?”
“你知道吗?想要让人们团结起来同为一个目标努力,比起描绘幸福光明的蓝图愿景,把矛头指向某一群人、将所有坏事和不幸的根源都归结于他们,反而更有效哦。”
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岩西叹出一口气,冲蝉眨了眨眼,停顿片刻,然后语气深沉地说道:“蝉,你想要引退吗?”
“啊?”蝉疑惑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垂下了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表情。
“你果然还是嫌我把任务搞砸了。没关系,按之前说好的,我走就是了。”蝉说这话的时候听上去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小子说什么傻话呢?当然是咱们一起离开,正好钱也赚够了,与其这么辛苦,不如放松享受人生。”
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
“怎么样,你愿意吗?”
蝉慌张地拽起了衣袖,犹豫好半天才开口,怯声说:“岩西,我还是想要留下,可以吗?”
“呃,为什么?”
少年整理了一下语言,鼓足勇气说道:“因为做这一行,不是谁逼我的,而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走上这条路的只有一小撮人,生活在边缘和角落里,远离社群,被人鄙弃,但和从事所有其他职业一样,都会有自己的价值和骄傲。我们作为普通人怨恨的代行者,同时调节着社会的新陈代谢、生态循环。如果没有我们,谁来制造新鲜的尸体和清理腐烂的饵食呢?”
岩西为这番话中的想法和决心所震撼,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可是,可是,你不想试试做别的事情吗?也许会更喜欢也说不定啊?”
“就算不引退也可以做吧?”
“……说的也是啊,”岩西说,笑了出来,“那你要好好加油啊,蝉,可别输了啊。”
岩西又一次看向桌上那缸水盆栽。这才过了不到半月的工夫,它已经长得盘根错节,嫩白的根系爬满了塑料支架,一个空隙都不放过。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平时都不怎么见得到水土,但一逮到机会,就迅速生长、疯狂试探和狠狠纠缠。
他想,看来是我错了,杀手也可以养盆栽的。
“蝉,咱们晚上吃披萨吧!”
夹带不少私货,过几天发番外和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