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是这块土地上的最后一个秋收,晨光微露时的出发,晌午大汗淋漓的劳作,夕阳西下时的炊烟,夜幕降临时的休憩……都成了特写,都充满了留恋,都是五味杂陈。今天夜幕下的居民点上又是热闹非凡,因为大家都觉得聊一次少一次了。
自从女儿出嫁,张云特别害怕孤独,特别害怕夜幕降临时一个人待在家里。那么大一院空房子,他总觉得黑暗会吞噬了自己。不敢待在家里,一个人时,总会想到春芳的贤惠,绒花的隐忍。除了自责,就是梦想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那么混。一定做个好丈夫。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今天又胡乱凑合着吃了点就背着手踱着方步来到了居民点上。
人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李婶个破锣嗓门正在讲:"听说了没?她王婶得癌症啦!老天有眼啊,遭报应了吧!看看一辈子都干了些啥?”张云一听议论的是王婶。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走,只是悄悄地在一棵大果树的暗影里坐了下来。这时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埋汰着王婶。突然矮个子的盛叔走过来,他被称为"新闻发言人"。总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消息。"哎呀呀,你们都不知道吧,绒花回来啦!"他说完话气氛似乎瞬间凝滞了。张云也感觉大脑"轰"的一声,差点一头栽过去。他定了定神,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直认为绒花死了,只不过是死不见尸。但还是定下神来,继续凝神屏气地听。不知是谁又打破了宁静,叽叽喳喳,三言两语地问着:"她没死呀?那当年红柳丛里的是谁呀?"哎呦,这么多年她去哪了呀?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呀?"
盛叔扬起右手做了个停的姿势。又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郑重其事地讲起来。
"我今天下地回家从王家门口经过,突然看到一个媳妇的身影端着一个大盆子出来泼水。我就纳闷儿这是谁呀?她们家那两个媳妇儿都被婆婆折磨地离婚了。自从她搬到我们村,多少年来就不见她们亲戚跟她来往。倒是绒花人家自己看到了我,转过身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待看清是绒花,我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活见鬼呢!这么些年了,绒花倒变得比当丫头时活套多了。有说有笑的,好像当年那些苦都没吃过。她邀请我到屋里坐坐。我正想打听一下他这些年到底去哪儿啦?过的怎么样?就顺便去她们家院子里乘了会凉。"
有人着急地问:"那他这些年到底去哪啦?"盛叔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她说那时候在张家,婆婆总认为春芳是她妈气死的,就把她当做出气筒。她什么都得忍,否则婆婆把她折磨地日子没法过。尤其后来有了孩子,那就是她的命根子,那就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可她的婆婆却变本加利,再发展到打她,那天竟用擀面杖把她挤在屋角打。她实在不想这样委屈地活着。但她又不能带着孩子,因为她身无分文,她大不了一死,但不能带着孩子去死。离开家之后,她不敢走在大街上。害怕被张家的人发现抓她回去。饿了两天之后,她随着一群从外地来到远乡去打工的人一起到乡下摘棉花挣钱。"
"在这群人中有一个特别热心的大姐。帮瘦弱的扛庞大的棉花袋,帮情绪不稳定的平复心绪,给身体不舒服的同伴找药……看绒花那么孤苦无依又身体瘦弱,又是帮她扛麻袋,又是帮她夹菜,时间长了,她们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后来绒花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姐。大姐说她的家乡在古浪,就是太穷了,不然给她找个好人家。绒花想自己已经跑出去了,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在打工结束后就跟着这位大姐去了古浪。她嫁了一个好人,虽然穷,但现在爱说爱笑,脸庞红润,身体看着也健壮。我看挺好!"
周围一片唏嘘声。那个角落里的张云真是五味杂陈。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等着。他要去找绒花,告诉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混球。她离家出走,真的不怪她。都是被逼的。他已经内疚、自责了这么多么。现在他一个人有楼房,有存款。他要求她留下来跟自己过。带她去北京、海南旅游,带她买漂亮衣服,带她每天吃香喝辣……他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他相信绒花一定会难以置信他有了一套宽敞明亮的楼房,还有三十万存款。绒花一定会留下来。他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