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廿二 追忆年华

1.

好不容易抚平了晨晨，素碧气急败坏，又恨又羞。杰生啊杰生！你不关心我不在乎我的感受也就罢了，我毕竟是一个大人，可是晨晨呢？他有什么错？他还那么小，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跟晨晨幼小的心灵留下什么样的阴影和伤害，这一刻素碧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凉从背后袭来。

孩子在外面得不到至亲的保护，也没办法从父亲那得到安全感，只有找母亲了。晨晨哭累了，抱着妈妈睡着了。他的小脑袋靠在素碧的怀里，散发出一股小男孩特有的味道。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四个多月的样子，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在受了伤以后迫切地要求得到母亲的温暖和爱。

素碧感觉自己就像一头狂燥的母狮子，愤怒地冲着杰生龇牙咧嘴。她恨他的懦弱和无知，为什么像这样毫无头脑地和外人一起狼狈为奸地伤害自己的宝贝儿呢？伤害晨晨还不如伤害她，这样来得更彻底一点。

她在心痛心碎之余，在心底里对杰生升起一种厌恶之情，这个男人无论在省城机关里混得多么的风生水起，但骨子里还是农民，还有那种劣根性。《物种起源》这本书素碧曾经看过，根据遗传学的经验表明，相隔越远的夫妻结合身出来的孩子越聪明，没有认识杰生之前，她和他真的相隔有1000多公里呢！所以晨晨一直是聪慧的，这曾经使素碧感到无比的骄傲。

可是与之带来的，却是这种农村独特的劣根性。他无条件地接受了夫家是农村的这个事实，但只看到了农村人淳朴善良的一面，没有想到还会有其他的副作用。此刻这个粗俗的东西让素碧浑身不舒服，有一种吃了死苍蝇一般地恶心。所以晚上杰生来到她的床旁要求性福一把的时候，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没有心情干这个。

2.

他低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干嘛呀？白天的事情他已经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认错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要不依不饶呢？况且好长时间他和她都没有夫妻之实了，他浑身上下憋得难受。

素碧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她还余怒未消。然后拍了拍还睡在旁边的儿子，把手放在儿子幼小的身躯上。她要全力保护她的儿子，她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害儿子，包括杰生。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全他妈的是一群混帐东西！

杰生在她这儿碰了一个大钉子，很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那些个酒友们开了一个玩笑，这个女人竟然当真了！也不履行做妻子的义务了，真是个死脑筋！他此刻浑身上下火辣辣地，迫切地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素碧看似温柔贤淑，骨子里却是异常地刚烈执拗，此刻她像极了红楼梦里在贾母面前拒绝纳妾愤而绞发的鸳鸯，一旦发起狠来让男人浑身不自在。这个时候她正在气头上，所以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她竟然把儿子当挡箭牌！杰生白天本来就觉得对儿子理亏了，这会儿更是投鼠忌器，他怕夫妻之间再拉拉扯扯地吵醒了晨晨。明天是礼拜一，儿子还要上学呢！这个臭女人，硬是让身上的这个东西憋回去了，他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地降低，直到冰点。唉唉唉！老子怎么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女人当老婆？

真是为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杰生静静地站在素碧的床前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悻悻的离开了。又回到冰冷的被窝，哎！老子就是命苦，命苦不能怪政府，当公务员连个老婆都不能睡还有什么鸟用？看来今天晚上，只有自己跟自己睡了！

平时都是三个人一起睡的，但是随着杰生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他也怕吵醒了妻子和儿子。于是就自我委屈在冰冷的次卧。次卧的那个房间，在冬天无比的寒冷。因为这一栋楼背后没有遮挡，面对的就是部队大院里面一个无比硕大的操场。

在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夜里盘旋的风声，呼呼呼地狂叫听起来就像是鬼哭狼嚎，让人心生寒意。无论军人出身的杰生如何地坚强勇敢，还是希望旁边有无比贴心的温柔乡来陪伴。他不知道这一忍来不要紧，竟然搞成习惯了，还造成了夫妻长期婚内分居的事实。早知道这样，杰生真的就应该厚颜无耻地就倒在她娘俩身边。

3.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素碧听见丈夫从隔壁的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起床，然后轻声地刷牙洗脸，出门的时候轻轻地带了一下门锁。杰生估计已经知错了。她在心里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笨拙的男人，连个孩子都带不好，她感觉她养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两个儿子！

一个小人已经让她够头痛了，这会儿这个大的还跑过来凑热闹，真是祸不单行！她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足够的胸怀来包容他们。从内心里她认为晨晨是她无条件包容的对象，而对于自己的丈夫，她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怪罪的。现在她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早上照例是素碧冒着寒风送儿子去上学。不过这次她带上了厚厚的围巾和手套，晨晨更是用一个厚厚的大披肩紧紧地包着脑袋和身子，还带了口罩，全副武装裹得像一个粽子一样。一大一小在寒风中坚强地在寒风中踽踽前行。

上班之后，照例是各种方案地宣导，热火朝天地各种竞赛推动。保险公司任何时候都缺少的是业绩。业绩业绩业绩！

素碧鼓起勇气，给福慧打了个电话。

她记得还在上学的时候，她们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时一共是四个女生，总在一起玩。原本素碧是不认识英莲的，更不认识福慧。这一切全是拜凤鸣所赐。英莲和福慧都是凤鸣的中学同学，通过凤鸣素碧一连串认识了两个好女生。

凤鸣是坐在素碧后面一排的女生。因为素碧是前所未有的好学生，所以长期坐在第一排。凤鸣呢？则长期坐在第二排。正好在素碧身后的右手边。她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凤鸣了。

凤鸣是一个标准的小家碧玉。身材苗条又略显腼腆闷，害羞得很。和她在一起，基本上素碧的话比她多。往往是素碧抛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她要么点头要么摇头。她有一个哥哥，当素碧和凤鸣在房间里探讨学习的时候，她哥哥总是酷酷地在客厅里摆弄他的玩意儿。凤鸣的母亲说在一旁慈爱地煮着米酒鸡蛋汤圆来招待素碧。两个女生做完作业聊完学习就无事可干，凤鸣说，我们多找两个女生在一起，应该更好玩的！素碧说，好啊！那我们去吧！再后来凤鸣就带素碧去到英莲家里去了。

英莲的家道殷实，父母对两个女儿最为宠爱。因为她的身体不是很好，休学了一年，所以在学校里英莲低凤鸣和素碧一年级。她家摆着有钢琴，因为她姐姐在师范学的是声乐，这样让素碧大为惊讶。一直以来她对音乐情有独钟，却一直不得门而其入。

娇嗔而又热情的英莲让素碧相见恨晚，以至于她们之间的友谊一直绵绵到今天从未间断过。到现在素碧还记得英莲在鼻翼两侧散落的几颗雀斑，在太阳下来回跳跃乐不可支地样子，以及她们两个交谈甚欢时，在明媚的阳光下散落在空中若隐若现的笑声。

而福慧则是姊妹三人，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素碧到现在都记得，当年姐姐在客厅里的洗脸盆上用飘柔洗发水洗头发的样子，当姐姐捧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洗脸盆里出水的刹那，简直就像贵妃出浴那样地美极了！把素碧都看呆了，那是一个女人充分地展示自己美好的一刻，姐姐的面孔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原来勤劳而爱美的女人是如此地让人心生遐想香气联翩啊！

褔慧的脸小，但是五官却非常地精致，眼睛鼻子和嘴巴凑在一起刚刚好，如果单独放在不同人的脸上是各是各，看不出有什么精彩；但是把这几样和谐地凑在一起，却是无比地生动可爱，标准的美人胚子。如果把头发全部梳上去那就更妙了，还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美人尖。她们全家都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让人有春风拂面的感觉。所以素碧到福慧家里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有点如鱼得水般的自在。

4.

四个人因为住在不远，所以经常地在一起玩。四个女生各有千秋，脾气禀赋各不相同。冬天的时候一起啃红薯，看电影，在垂柳下，在和煦的春风中到江边去散步。江滩有二十多里长，在每周四下午老师们党员学习学生们不上学的日子里，她们可以不知疲倦地走上几个来回。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个人中间最早结婚的是福慧，因为她的模样俊俏，这个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最晚结婚的自然是英莲，她最爱撒娇了。凤鸣结婚在素碧之前。之前与素碧的上进不同，凤鸣在上班之后就开始了她前所未有轰轰烈烈地恋爱。

凤鸣现在的结婚对象是她的同事。两人上班在一起，下班了之后还在一起。分分合合地闹了好长时间，后来还是如愿以偿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个时候素碧25岁，凤鸣结婚的当天是素碧去当的伴娘，两个人四年的同窗感情不可谓不深。

当喜气洋洋的凤鸣穿着婚纱，准备等着新郎来迎亲的前夕，素碧俯下身子拿着剪刀，跪在凤鸣的脚下细心地为她一一剪下婚纱上面到处裸露的线头。追求完美的素碧认为，这是女人的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一些细节问题断然是不能马虎的，圣洁的婚纱上不允许有任何的瑕疵，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由她这个铁杆闺蜜来担当。

以至于凤鸣一直念念不忘，素碧为她剪线头的模样，那件结婚的婚纱被一直保留至今，整整齐齐地放在主卧室大衣柜的某一个角落里，为的就是留下闺蜜对她当初出嫁之时的一片素心。凤鸣觉得素碧当年那个虔诚专注地表情宛如张爱玲笔下低进尘埃里的女人再生。

她还记得素碧当天穿的那件衣服，紧身的黑色OL风的连衣裙，胳膊上带了一件珍珠手串，简洁而精致，特别有效率。在她的印象中，几个伴娘中，再没有比素碧更加称职的美人儿了。

送完了凤鸣，英莲和素碧结伴同行，到福慧家去吃了中午饭。席间，三个女子谈起出嫁的心情，两个未嫁的，一个已婚的，真是各有感慨！素碧记得福慧一脸知足的微笑，仿佛一株莲花一般恬淡而从容。

5.

再后来素碧自己也结婚了，再后来英莲也结婚了，那一年素碧扔下四岁的晨晨给老妈照顾，杰生则在外面应酬，匆匆地参加结婚宴。孤身一人去给闺蜜送红包，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好在善解人意如英莲并不责怪她什么，还笑嘻嘻地嘲笑她的母性大发。也许见多了结婚之后的女人，由将军变成奴隶奶妈兼职保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都不知道福慧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也不确定福慧现在是否还记得她，记得那些个过去美丽难忘的日子。

电话拨通了，福慧好像早已有预备，想必英莲已经和她有沟通过。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在电话的那一头笑起来：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电话这头的素碧莞而不语。这一刻她穿越了，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十六岁弹箜篌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