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袷衣

       前年八月生病期间,于百无聊赖之中扯了一篇《时间强奸了过去,留下的孽种叫回忆之八月未央》。去年,在高考来临前的四月,随意吐槽写下了《生活就像强奸,假如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之四月裂帛》,但是远没有《八月未央》要讨我喜欢。老师看到题目的第一眼说我太淫荡,我戏谑他不开放,导致的后果是他非要跟我来一场当代学生素质的大讨论,我只好作罢逃走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老师说得也不无道理,可能以后我还会接着写《一月气聚》、《二月水谷》、《三月驼云》《六月莲灿》、《七月兰浆》、《九月浮槎》、《十月女泽》、《十一月乘衣归》、《十二月风雪客》,到时我哪来那么多离经叛道的句子作定语修饰主题。正当我决定放弃定语之际,有个逗比很不合时宜地告诉我:“别怕,我不会告诉你还有‘工作就像轮奸,你不行就让别人上;社会就像自慰,所有的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解决 ;好朋友就像内裤,就算你大起大落他也永远包含着你 ;非常好的朋友像避孕套,永远为你安全着想 ;更好的朋友像伟哥,当你抬不起头时他给予你力量’这样的话的!”我很文雅地对他说了句“长江东逝水,不尽长江来”,然后默默地记下了他说的话,毕竟话糙理不糙。我突然好像明白了老流氓为什么总是强调自己是农民的儿子,なるほど!

       古语云:一月气聚;二月水谷;三月驼云;四月裂帛;五月袷衣;六月莲灿;七月兰浆 ;八月诗禅;九月浮槎;十月女泽;十一月乘衣归;十二月风雪客。短短十二个节气古语,尽述女人一生的十二种美。古文的魅力,寥寥几字,意境悠远极致贴切,却又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只是,我没有一次在写女人,我所记录的都是岁月。或许把岁月当做一位风韵娉婷的女人来写也不失为一种美,或叫审美。就像我想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这就是美介入下的繁殖欲望,纯洁而神圣,就算你想亵渎我都不给你机会。

       跳脱。

       2014年9月,我告别回忆城,来到曾经最鄙夷的学校,在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上,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只剩这副皮囊依旧。坦白说,我找不到归属感:新面孔,新环境让我多少有些无所适从,十多天的军训生活也没能让梦中的长发穿透我的钢铁,我仍旧是外向的孤独患者,一个人独来独往。

       虽然我喜欢独处,但与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光总还是欢乐的。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集体去万绿湖旅游,那天天气很好,湖上烟波袅袅,阳光很惬意,风很温柔,整条船上的人都很安静,我靠在椅子上小憩,船微晃,像摇篮,我有些入梦,眯着双眼,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读高三,还能经常看见那群老友。我看着身边稀疏的笑脸,他们或休息,或瞭望,或同样注视着我,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相亲相爱的。我突然觉得自己读懂了泰戈尔,第一次灵魂飘向了天空深处。

       欢愉过后,便只剩一人的孤军奋战。

       大概是不可抗力,我选择了加入新闻中心的采访主持部。在经过了一轮笔试和两轮面试之后,我进入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考察期。与其说是考察期,我更喜欢说它是观察期,因为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被活活逼疯的神经病。每一天,面对的都是无休止的排练,一遍一遍地练大合唱,一遍一遍地练部门节目,然后在晚上十点五十分像狗一样逃回宿舍,因为十一点门禁。你不要妄想你回到宿舍就能倒头大睡,因为你还没洗澡;你也不要妄想你洗个澡就能除去一天的疲惫,因为热水早在十点三十分就已经停止供应,你面对的只是冷冰冰的水龙头,在深秋的夜,每一晚;待到洗漱完毕,时间已是凌晨,你仍旧不要妄想你能睡个懒觉,因为第二天早上你还有该死的早读,在挨千刀的六点三十分。在那一个多月的观察期里,我没有一天是不疲惫的,也没有一天嗓子是不沙哑的,你自以为你已经尽其在我,可台上的一帮煞笔却只会挑刺,一味否定你的努力,然后对你说你态度不行。即使被抛弃的疯子也有自己的道理,但是你不能反抗,在你不够强大时,你发的一切飚,在别人看来都只是个笑话。这一副恶心的嘴脸,直接让我透视了社会百态:人们相互蔑视,又相互奉承;人们各自希望自己高于别人,又各自匍匐在别人面前。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很好奇我当初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要是换做以前,我可能早就主动滚蛋了吧,毕竟我是那么地厌恶体制,又怎么可能这般忍气吞声。可是由不得你不承认,大学教给你的最残忍的一课,大概就是在每一个最无助的时刻,慢慢割舍掉对于任何人的依赖心,然后接受这混蛋的现实,一个人死磕到底。你的胸怀,其实是被委屈撑大的,这就是隐忍,你用屈服换来的成长的代价。所幸,我最后没有被fire掉,这就是回报。

      说到回报这东西,你能不太迷信,因为不是所有耕耘就有收获,所有鸟儿都飞翔。你唯一能相信的是:越努力越幸运。是的,你可以不优秀,但没有理由不努力。最怕你不优秀还矫情,这是癌,没得治。说到癌,我就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起我所在的电视小组的一位成员在所谓美好的人间四月天不幸患了白血病,可是,她只是乐观地告诉我们,她很快就会回来的,还说工作就麻烦我们了。而她得白血病的消息,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就在我们为她录制祝福视频时,一条微博消息不合时宜地推送到手机:春晚福娃邓鸣贺因白血病复发去世,年仅8岁。心情瞬间变成灰色。这是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第一次觉得,人这种动物是多么伟大而渺小,我们可以改变世界,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就像你还没来得及体验大学生活,一个学期已经过去;当我们都沉浸在史上最长寒假的狂欢中时,它转瞬又化为乌有。我们总是在追赶时间,却又总是被它无情地抛弃在身后;我们总是在挥霍时间,到头来却是被时间所抛弃。于是我听懂了《山丘》,听碎了时不我与的哀愁。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其实你会发现,大学生活,永远和想象中不同,你只有真实触摸到它,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意义,比如在进入大学之前你认为大学生活是自由的,但当你踏入大学的那一刻其实你会发现它是自律的,因为你是成年人,你要为你的一切行为负责。以及,大学没有同桌,但是你会收获益友,她会记住你的闪光点,然后在每一个和你有关的时刻想到你,大概这就是你存在的价值。人终其一生,无非就是在探知自己的人生到底应当有什么样的意义而已。安徒生说:“我的名字必须闪闪发光,这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巴尔蒙特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而一旦火光熄灭,我也仍将歌唱……我要歌颂太阳,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光。”我们最先衰老的从来不是容貌,而是那份不顾一切的闯劲。

         难道不是么?五月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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