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该只是你现实人生里的补偿。更应该成为你的英雄与梦想,带领你前往。它像是黑夜里的光芒,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闪闪发亮,闪闪发亮。你需要梦的时候,请记得梦也需要你。”
这句话一直贴在林爽卧室的背景墙上。我问林爽,你的梦是什么呢?她说,找一个人,找一个能够让自己不再去试图理解世界的人,那个人一出现,世界就变成了巨大的游乐场,一切都是玩具,玩乐就是一切,再大的危险都像是过山车,好玩刺激,有惊无险。一点也不关心其他的游客的眼光,只想在游戏结束前,好好游戏人间。
林爽说完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瞳孔里有些什么正在闪闪发亮,闪闪发亮。
我想,我们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赚取那游乐场的门票钱与找到那个玩伴吧。
母亲已经连续一周没有给我发过任何简讯与来电了。我懒得再去想她是否又在盘算什么新计划或者是遇到了什么新男人而占据了她向我讨伐的时间。我开始四处应征工作。最终我选择了两个兼职,便利店夜班收银员,与不定时的发传单的散活儿。
我喜欢夜班的工作,这样就可以每天都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的过程,哪怕人再累,心里也会觉得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而发传单可以站在人潮涌动的路口,迎接一张张陌生面孔,虽然有些人的脸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也有些人会绽放出理解与尊重的笑容。无论怎样,那对我而言都是一个个值得玩味的瞬间。
我喜欢看人的脸,我是相信相由心生的那一类人。心好的人,一定是美丽的。心坏的,一定丑陋。这样说显得异常偏激,可在我心里事实如此。心好的人的美丽未必是无瑕的面容与精致的轮廓,而是每一种表情里盛放出来的内在气质,这种气质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周围流动。而心坏的人,无论长成何种面容,都必将是令人厌恶的嘴脸。即使他伪装出某一种他并不具备的特质,这种伪装也只会令他的脸更加扭曲怪异。
一旦工作起来,日复一日的节奏就会带动时间,生活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林爽每天坐在两台电脑前,一台是看股票的,一台用来看各种纪录片。她没日没夜,而我是日日夜夜。后来,林爽突然对我说,要不,再找一个租客吧,反正还空着一个房间。我问,你是不是炒股炒亏了。她点点头不说话了。
我问,那你还想继续炒吗?
她说,我只是不想亏了本钱。
我掏出一张卡说,你再等等,让它再跌两天,然后你把这钱丢进去,之前亏了钱的那只股票也不要抛了,记住,每天不许看股票,涨与跌都不关你的事儿。五年,等五年之后再把账户打开把钱取出来。
她问,你这里面多少钱?
我说,七万。
她说,你外公留下的?
我说,从小到大,各种兼职和零用钱存下来的。
她说,那我不能拿。
我说,没事儿,反正我住在你这儿又不交房租。
没有存款,会让一个人变得充满危机感,我开始更加喜欢工作了。不为别的,就觉得工作时间至少可以不用花钱,简直是太幸福的事情了。而林爽也开始回归正轨,跑到电影院找了一个站在柜台里卖电影票的工作。我和她最大的相同就是喜欢简单而直面人群的工作,不用刻意地为工作内容而伤脑筋,累了就踏踏实实地休息,醒了就继续工作。这就像是小时候对数学束手无策的孩子,宁愿抄写全文,也不愿意做两三道数学题。
当然,总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工作,这样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可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猜,意义这个东西大概只是人类为暂时还不满意的现状而找的一个继续努力的借口吧。
没多久,我就认识了一个男生,他是刚调来的理货员,一个月里偶尔上夜班。
他每天都会骑自行车来上班,好几次我正在和白天收银员交班的时候,发现他在路上逆行飞驰,脸上带着冷峻的坏笑。直到他也上夜班的时候,我才和他第一次发生了对话。
他说,他之所以总是喜欢逆行,是因为这样在拐弯时只用一心看着前方,不用再担心后面的车子了,他不喜欢瞻前顾后的感觉。这就像是再玩闪避车辆的游戏,纯粹而心存侥幸。
我有些轻蔑地说,就跟人生一样,心存侥幸。
他说,人生才不是心存侥幸就能熬过去的呢。
那晚我梦见了这个男生,在梦里他带着我在路上飞驰,闪过了所有车辆,而最终我还是从车上摔了下来。我愤怒而狼狈地看着他,他冷峻地坏笑。醒来后,我知道我大概是有点喜欢上他了,但绝对也仅仅是止于喜欢。没过多久他就辞职了。他说,他不会再逆行骑车了,他要去参加自行车公路赛。他说,他离自己的梦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