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编辑同样一条信息：“可以嫁给我吗？”

收信人，是马小乔。习惯，我保持了十年。

虽然从没按过发送键，但并不妨碍它成为魔障。我常常梦见自己的告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马小乔面前，而她会用尽一切手段拒绝。我最不喜欢的剧情，是她故意当着我的面跟不同的男人上床。

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果。不付诸行动，还能残留一丝希望。我是不敢去挑战噩梦成真的几率。

所以我会假装并不喜欢她。

每个少女都怀春，乐于把爱情想得艰难。十年前高三的暑假，马小乔说想在夏天结婚。男的来条内裤，女的来身比基尼。俩人在毒辣的太阳底下晒得快要中暑，然后跳入蓝幽幽的泳池里，愤怒的毛孔瞬间冷静下来。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恰如煎熬着的爱情，父母阻挠，生活无望，彼此年轻，心性不稳，可一旦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么此前所有的折磨，都变成了忠贞不渝的考验。

我笑她身材那么差，怎么好意思呢？

然后马小乔有一周时间没有理我。

而我趁着这段空闲，尝试拉伸尺寸，以求在将来结婚时，不让内裤显得寒酸。结果并没有什么用，反而因为用力过猛磨破了几层皮，发炎水肿，但吃了药之后又恢复了常态，脆弱的幸福稍纵即逝。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等马小乔气消了，就约她出来看电影。那天她穿了身我没见过的连衣裙，洗得很干净，带着香味。我被迷得晕头转向，差点没忍住搂着她的腰，再也不让她离开。

“啧啧啧，哎马小乔，你看对面那姑娘，大腿真白！”我开始转移注意力。

马小乔轻轻哼了一声：“白不白关你屁事？就你这样的，姑娘就是全长了腿毛，也看不上你。”

“我怎么了？”

“长得丑就算了，你还不爱收拾自己。头发几天没洗了？衣服昨天的吧？也就我从小认识你吧，不是特别嫌弃。”

“要是我都弄好了，姑娘们都爱我，那你一个人不是挺无聊的？”

“呵呵，滚远一点。要不是你在我旁边呆着，没准我就有男朋友了。”

“那可不行，你妈让我看着你，不准你胡来。不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除了你以外类型的。你的大白腿进场了，电影是不是快开始了？快跟上，没准能坐一块儿呢。让她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提神醒脑。”

马小乔颠着脚走了，我在后面看着她从摇曳的裙子里露出一截小腿来，羊脂白玉。

我丝毫不记得电影讲的是什么，脑袋里一直炸炸嗡嗡，思考着除了我以外的类型到底是什么类型。

这也是我这十年来一直在想的问题。

在我们联系还算紧密的时候，我常常能从马小乔喜好的事物里得出点蛛丝马迹。像是她有段时间疯狂地迷恋韩国歌星，我就会按照那种状态来捯饬自己，染个黄毛已是我的极限，画眉描唇我是万万不能。

她也沉下心来过，觉得成熟稳重的男人才是依靠，那些小年轻全都是一条管子脑袋通下体。居家啊，爱孩子啊，暖啊，这些才是符合可持续发展观的。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忍心去问，只能提前去研究尿不湿的用法。

但她后来喜欢狗和猫，我就有点犯难。物种之间的差别，成为了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过在我品尝了十种不同口味的狗粮之后，我忽然发现，她可能希望另一半也是喜爱宠物的吧。

我想象有一天当我站在她面前，不管她出什么难题，我都能一一应答，她应该就会爱上我了，并且无法自拔。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交集不再明显。

工作学习都不在一个城市，我能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少，偶尔会在网上相遇也因为彼此的环境错位，而变得没有话聊。幸好马小乔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家一趟，我们见面时会寒暄，一起回忆傻逼的青春，乐不可支。但之后，就剩下有空再联系。

而有空的时间，并不多。

等她再有空的时候，马小乔准备要结婚了，先在家里办场酒，再去男方家里办一场。

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十年的等候都好像成了自欺欺人。

但我还是把她约了出来。

十年前的电影院成了卖小商品的市场，再也没有悲喜剧上演。

“马小乔，你瞧那姑娘的大白腿。”我说。

“多大的人了，别这么不正经。”马小乔的语气平和而安静，完全没有当初的蛮横，“找我出来干嘛？我还挺忙的。”

“马小乔，你看准了吗？可别被人骗了。有些人看起来不错，其实骨子里坏得很。”我说。

“还行吧。”

“还行怎么行？我可拿你当兄弟，兄弟的男人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

“他不随便，怎么说呢，反而是个很懂生活的男人。听说你还没谈恋爱，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啊？早告诉你收拾好自己了。为什么还不去逛京东超市，享受一个男人的精品生活？8月1日-8月3日京东超市男神狂欢季，追姑娘满分技能get！巧克力9.9包邮 ，美妆爆品9.9元秒杀。三天就能拯救你这种大老爷们，让你get追姑娘的满分技能。”

“哦。马小乔，那边的大白腿也不错。”我说。

“无聊。我先走了。记得到时候来喝喜酒。”她转身而去，没有回头。

跟马小乔想象的一样，她结婚的时候，是夏天。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穿比基尼，其实她的身材还不错。不知道他老公鸡鸡大不大，可别给马小乔丢脸。不知道我现在逛京东超市，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