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麋鹿独赴千城

                                    1.

    十二月,大雪纷飞,肃杀的隆冬不适合发生柔软的故事。

    阿鹿裹紧了那件不知道有多少年岁的长风衣,可还是有雪花飞舞着飘落在她的发间领口,又被融化蒸发。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

          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

          与世无争

          当你装满行李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却再也没有北方

……”

      雪花飞散的转角,阿鹿听见低沉的男声在薄暮里飘荡,失控的情绪再难覆灭,行色匆匆的人潮里,她蹲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直到暮色西垂,灯火万家。

你还记得吗,那张旧CD反复哼唱的《关忆北》?

                                    2.

    阿鹿真名叫于小璐,她喜欢鹿,遒劲的犄角和秀丽的梅花,还有,自由的灵魂。

还在北方四合大院住着的时候,阿鹿也只有四岁的光景,她记得满院子经年不散的中药味儿,记得潮湿阴暗的胡同里枯枝败叶腐烂的气息,记得傅千城成天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邋里邋遢的大花脸上贼亮的大圆眼弯成了月牙儿。

    阿鹿的妈妈是个家教甚严的女人,不允许阿鹿和他们一起疯耍,阿鹿多想站在阳光下自由的玩耍,可是妈妈说阳光会晒伤她。她只能安安静静的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洋娃娃,在避着阳光的角落里自顾自的玩耍。阿鹿有时也会调皮的往阳光下跑,后来妈妈就会抱着她红肿的身体哭泣,阿鹿不想让妈妈哭,也就再也不会往阳光下跑。

    她常常穿一条粉扑扑的小洋裙,梳着两条柔软的小辫子,安静的坐在弄堂门口,看着傅千城他们几个熊孩子缩在地上弹弹珠或是扇纸牌,阿鹿渐渐也染上和妈妈一样的洁癖,开始学会用嫌恶的眼神看他们,像个高傲的公主。

    阿鹿越讨厌傅千城,傅千城就越喜欢逗弄她,比如傅千城拉过她的手,她就会用肥皂反反复复的搓洗,傅千城碰过的东西她就再也不会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傅千城窃喜的目光就盯上了阿鹿,包括阿鹿新买的玩具,精巧的小本子,甚至手中的零食。

    北方的九月,清风艳阳。

    阿鹿五岁。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棂,阿鹿看见弄堂门口难得衣着整洁的傅千城,背着小书包,牵着父母的手,逆着九月的阳光对着阿鹿微笑,那双贼亮的大圆眼依旧如往常弯成了月牙儿,傅千城开始上小学了。

    阿鹿很少在见到傅千城了,他开始像一个小大人穿着整齐的制服和胸前飘扬的红领巾,每天在清晨的雾气里背着书包出门,在胡同里叫卖的老人归家时才匆匆踏进家门。

漫长的白天,阿鹿依旧孤独的坐在弄堂门口看着胡同里玩耍的孩子,没有傅千城的作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好像是她好像不在那么讨厌傅千城了。

    傅千城一如既往的喜欢捉弄阿鹿,但阿鹿好像开始愿意被他捉弄了,他看见过阿鹿的笑容,在他告诉阿鹿好多好多学校里面发生的故事。傅千城放暑假去了南方,有好长一段时间,阿鹿就成天缩在窗边看着胡同外盼望着傅千城能够快些回来。

    傅千城回来的时候,他给阿鹿带回了好多好多新奇的玩具,彩绘的童话书和橘子味的棒棒糖。

    他说,阿鹿啊,你真应该去看看,看看南方的阳光,看看蔚蓝的大海,那里很温暖,没有北方的冰凉。

      从此阿鹿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的光,阿鹿开始向往胡同以外的世界,向往南方,向往大海,她开始幻想穿上和傅千城一样的制服陪他并肩走过胡同的情景,她开始想象南方的阳光和蔚蓝的海洋。

    阿鹿的爸爸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胡同的尽头时,阿鹿六岁了。

    妈妈牵着阿鹿的手告诉阿鹿,爸爸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等阿鹿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爸爸就会回来看阿鹿的。阿鹿郑重的点头。

    六岁的阿鹿到了上学的年纪,阿鹿的妈妈每天早出晚归跑教育局跑学校焦白了头发。阿鹿最终没能实现背上书包走出胡同的愿望,妈妈拉着阿鹿的手和阿鹿一样圆润的眼睛禽满了泪花,告诉她咱家的阿鹿太聪明了学校教不了阿鹿,懂事的阿鹿轻轻拭去妈妈眼角的泪,在妈妈的眼角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阿鹿的妈妈开始在每一个薄暮黄昏里匆匆归家教阿鹿读书认字。阿鹿活在妈妈编织的童话里认认真真的活着每一天,她相信等她平平安安的长大爸爸就会从很远的地方来见她。

    后来的胡同里开始传来一些闲言碎语,大意不过是阿鹿从小患有先天性疾病药不离口,一家的花销全用在了阿鹿的身上,阿鹿的爸爸开始受不了这种贫困的生活选择了离开,阿鹿的妈妈一个人带着阿鹿,阿鹿到了上学的年龄,阿鹿的妈妈四处求人却仍然没有一个学校肯收她,阿鹿发现邻里怜悯的眼神在看见她时开始泛滥,甚至于傅千城看她的眼神里都开始带一些同情。

    终于有一天,阿鹿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句话:妈妈,爸爸是不是抛弃了我们?

她永远也忘不了一向温润儒雅的妈妈像疯了一样站在弄堂的大院里破口大骂,骂那些闲言碎语的人,骂那个抛弃妻子的人。

    阿鹿就站在门口哇哇的哭,傅千城想要出去却被妈妈死死地摁在床上,那一夜,傅千城听着阿鹿的哭声一夜未眠。

    从那开始,好像什么都变了。

    那一年,阿鹿九岁。

                                  3.

    阿鹿的头发开始慢慢泛黄,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开始越发的苍白了,阿鹿最近越来越怕光,整天待在昏暗的房间里,性格也开始越来越孤僻。

      傅千城上中学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骑上了单车,再不像小时候那般邋里邋遢,帅气的他拥有了很多朋友,他开始很少回到这个阴暗潮湿的胡同了。但他每次回来都会来见阿鹿,他给阿鹿带回来胡同外的栀子花,给阿鹿带最爱的CD,他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包括遇见喜欢的女生却不敢递出的情书,阿鹿的眼睛就在黑夜里开始湿润。

    自从那次之后,傅千城再也没有来过,听说他要搬家了,搬去镇上的小洋房,那里有鲜花,有阳光,还有好多好多朋友。阿鹿想,真好,他再也闻不见满院子的中药味,闻不见枯枝败叶腐烂的霉味儿。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他,她真的好难过。

    傅千城搬家的那天动静很大,她听见邻里相互之间的寒暄,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傅千城的喊声,她难过的蜷缩在阴暗的房间,红肿的眼睛还控住不住的留着眼泪,她想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吧,她依旧没有勇气打开那一扇门。

      傅千城有些沮丧,直到父母开始催促,他才动身离开。直到他离开,他也没有机会告诉阿鹿,那天阴暗的小黑屋里,那封被掌心汗水侵湿却依旧没有递出的情书,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傅千城离开很久之后,阿鹿才缓缓打开房间的门,她捡起门口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是一张CD,傅千城最喜欢的一张CD。

      小院里的中药味越浓了,潮湿的霉臭味儿一如既往,只是多了纯净的男音在阴暗的角落里唱着: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

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

当你装满行李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却再也没有北方

……”

      那是那张CD里唯一的歌,阿鹿往后的日子里唯一明艳的色彩。

    再见了,傅千城。

    旧胡同开始拆迁了,很多人都陆陆续续的搬离了那个阴暗的弄堂,阿鹿家是最后搬离的,妈妈带着阿鹿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小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傅千城后来很多次回到这个旧胡同,他站在废墟前久久凝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成为了遗憾啊。

    再见了吧,阿鹿,愿你往后能在阳光下自由地。

                                    4.

    在那个北方的小镇上,阿鹿在母亲的保护下长大,那些烟酒杂碎全都没有染指上她,她依旧像个不食烟火的公主窝在阴暗的房间里幻想着阳光海洋和自由的麋鹿。

    直到瘦弱的母亲在她的面前倒下,她幻想的世界开始在那一刻崩塌。

    傅千城也没有想过,阔别经年,再次见到阿鹿是在下达阿鹿妈妈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刻。

    阴雨绵绵的北方小镇,阿鹿依旧孤独。清明时节的雨有些阴冷,她蜷缩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她没哭没闹甚至面无表情,傅千城很难过再见面是这种场合。

      傅千城陪着阿鹿去看阿鹿妈妈的遗体,阿鹿像一个沉稳多年的人,她走到妈妈的身边,在妈妈苍白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她喃喃地说妈妈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个夜幕很深的晚上,傅千城送阿鹿回家,从天桥上看万家灯火,晚风吹过阿鹿枯黄的发丝,阿鹿一如既往的安静,她真像是坠落在凡间的天使,这个世界却难以容下她。

      傅千城想象过无数次的再次相见,却没想过再次相见会是这番光景,他一直努力当一名优秀的医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再次见到她时能够帮助她,他知道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够在阳光下自由的行走,这个世界亏欠了她太多,她的生活不应该只是这样。

      阿鹿拿出仅有的积蓄将妈妈厚葬,从此阿鹿再也没有家。

      南方的六月总有猝不及防的暴雨,阿鹿开始了艰难的生计。

      在每个黄昏时出门,凌晨时归家,她在吵闹的夜市大排档做服务员,总有醉酒的客人趁机摸上她的手。傅千城在凌晨的大排档找到她时,她正蹲在地上洗一大叠的碗,原本就苍白的手浸泡在油污的水中,连皮肤都开始打皱。

      傅千城很心疼的捧着这双手,他说,阿鹿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了,你不应该活的这么辛苦。

      阿鹿苦笑地摇了摇头。

      阿鹿心里很明白,自己配不上傅千城,她已经拖累了妈妈,她不能再拖累其他人了。

      妈妈离开的这段日子,阿鹿过的很辛苦,病开始越发严重了,原本枯黄的头发开始发白甚至脱落,面无血色像一个傀儡人偶,视力也开始下降了,但是傅千城来,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他的轮廓他的身形他的嗓音。

      你看,她又开始做梦了,她竟然梦见他就坐在她的床前,她那经久不见阳光的房间里也开始飘散着栀子花的香气,就如同当年的傅千城带给她了胡同以外的故事,带给她了六月的栀子花香,她的世界里不再只有经年不散的中药味和糜烂腐朽的死亡。他伸手抱了她,然后她就没有了意识。

      七月,栀子花浮散在空气里,

      阿鹿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眉眼里全是疲惫。

      傅千城抱着棉被从外面进来,他说在外面晒了一天了,棉被里全是阳光的味道。他小心翼翼的替阿鹿盖上,漫长的黑夜里,阿鹿好像真的闻见了阳光的味道。

      清晨,阿鹿半梦半醒间听见主治医生在和傅千城说着什么,傅千城的表情尤为凝重。

      阿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情,可傅千城像阿鹿妈妈一样选择了隐瞒,他告诉阿鹿病情正在好转,不久的将来,阿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行走了。他想为阿鹿编织一个童话,可阿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阿鹿。

        那个早上,阿鹿像一个刽子手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傅千城,她告诉傅千城,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医生就告诉阿鹿妈妈,阿鹿活不过二十岁。

      阿鹿说那一句话的时候,微笑的样子像是在诉说一件漫不经心的事。

      傅千城很难过,却束手无策,他抱着阿鹿平身唯一一次留下了眼泪。

        阿鹿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诊断出患有白化病和先天性心脏发育迟缓,随着年岁的增长,心脏功能逐渐衰竭,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那一年,阿鹿正好二十岁。

                                  5.

      九月,阿鹿的身体越发虚弱了。

      阿鹿说,千城,唱一首歌给我听好吗?

      傅千城点了点头,他坐在窗棂边环抱着吉他,唱起了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歌,清风艳阳的九月,窗外还有即将凋谢的栀子花在散发着最后的氤氲。

当你再次和我说起

青春时的故事

我正在下着雨的无锡

  ……”

      阿鹿毫无预兆地失踪了。

    傅千城在北方的小镇发了疯一样的找她,最后的居所,深夜时的大排档,甚至阿鹿妈妈的墓地,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又消失的悄无声息。

      阿鹿拖着病体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她想她该离开了,享受了他的照顾他的爱,而她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家,他有大好的前程大把的时光,而她却不知道她还剩下多少日子,每一天都像是痛不欲生的煎熬。

      她想去南方看看,听说那里四季如春,阳光洒满大地,如果不幸在路上去世,火车会将她带到南方吧,那里没有北方的冰凉。

      三天的颠簸,她越发的虚弱了,疲倦的靠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所剩无几的头发,毫无血色的脸和干裂的唇暴露在众目睽睽下,避而远之的人面露的怜悯甚至厌恶,她看不见啊,越发浑浊的眼球里装不下太多冗杂,身边人潮来了又走,但与她无关啊,她像个垂死挣扎的人直到月色西沉才拖着满身的疲惫离开。

去哪里,谁又知道呢,四处漂泊的人本就没有家。

      谁说的南方温暖,为什么一到夜里连晚风也开始咆哮。阿鹿轻轻踩在南方海边的黄沙里,有海水慢慢侵湿她的鞋袜,真冷啊,那个没有星空的夜晚,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

        暗夜的大海不再像听说里一样蔚蓝,潮起潮落,暗涌逆流,她听见潮汐弹奏的一曲壮阔的生命交响曲,听见妈妈在深夜流泪时一声声的唤着她阿鹿啊,你要好好的,听见傅千城在清晨附在她的耳畔喃语阿鹿啊,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南方偏远的小渔村,有着与世隔绝的宁静,没有人知道她从那里来,也没有人再意她的过往。淳朴的渔民只知道她是一个从远方漂泊而来的浪子,她不与任何人交谈,在每个夜幕降临的黑夜里,裹着厚厚的面巾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海边巨大的礁石上面朝着大海,看着匆忙归家的渔民,干净的像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6.

    十月,多变的天气。

      傅千城辞了工作,打点好关于阿鹿后续医治的事宜,形色匆忙去了南方。

      他从未放弃寻找她,就像幼时固执的不搬家,就像第一次听着她的哭声彻夜不眠,就像无数次徘徊在旧胡同的废墟寻找记忆的影子。

      有些东西一辈子都无法轻易忘怀,于他而言,她弥足珍贵。

        他找遍了南方的小城,沿着32758公里的海岸线一路南下,风尘仆仆。

        后来啊。

        那个阴郁的傍晚,大海也开始狂啸。她依旧坐在那块巨礁上目光涣散,匆忙归家的渔民反复告诫她尽快离开,暴风雨就快来了。

        潮涨起来了,海水淹没过阿鹿的小腿肚,她才晃晃悠悠的起身离开,走过小渔村,远远她看见不远处一个像极了傅千城的人,背着背包与渔民在谈论着什么,怎么可能会是他呢,视力又开始变差了吗,阿鹿太想他了吧。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渔村。

        傅千城一路风尘的赶来,那个阴郁的傍晚,渔民告诉他九月末的时候,宁静的渔村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终日过着厚厚的面巾,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她不与人交谈,只在夜幕西垂的傍晚坐在海边的大礁石上吹风,哦,刚才还有人见着她,就坐在那颗礁石上。

        雷声适时的响起,天空也被闪电劈开了阴霾。

        傅千城不顾渔民的劝阻一个人奔向了海滩,那天的黑夜好像比任何时候都黑,那天晚上的大海早没了往日的安宁,就连最英勇的渔民也不敢再去海边,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傅千城奋不顾身的消失在黑夜,狂怒的大海咆哮着冲向岸边,一排排巨浪在闪电的助威下掀起了万丈高墙,那片黄沙和巨礁全被翻滚的海浪吞噬。

          暴风雨后的清晨,阿鹿裹着厚厚的面巾走过小渔村,渔民正围着那个被遗弃在黄沙上的背包窃窃私语。看见阿鹿时,有好事的渔民过来询问阿鹿,昨晚是否有个陌生的男人来找过她,阿鹿摇了摇头,有渔民惋惜着叹了口气,阿鹿走过他们的时候听见他们议论,昨晚有个陌生的男人在海滩边一声一声的呼唤着阿鹿的名字,直到惊涛怒吼的海浪将他的呼声掩盖,清晨迎来第一缕曙光,那个孤零零的背包依旧被遗忘在小渔村的黄沙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就这么消失在了茫茫无尽的黑夜里,那潮起潮落间,似乎还在暗涌嘈杂的回响起那一声一声的阿鹿。

        那一天的阿鹿,像疯了一样的跑去海边,她在咆哮的大海边失控的哭泣,那些辛酸和苦涩,委屈和颓丧,在那一刻全部化成了眼角的泪滴,那个十几年如一日守护着她的人啊,就这么消失在了她钟爱的海边。

      那天的大海恢复了往常的宁静,黄沙里拾贝的孩童,夜幕里归家的泊船,谁又会在意另一个人的离去呢?

        十一月,阿鹿依旧坐在那颗巨大的礁石上,从那天起,她好像拥有了生存的意义,那日复一日的等待,被海风一刀一刀镌刻在她褶皱的肌肤里,她一直相信,某个月朗星稀的傍晚,傅千城会回来。他会踏着清爽的海风撑着远归的泊船,在岁月的夹缝里唱着那首《关忆北》。

        负责阿鹿后续医治事宜的主治医师联系上了阿鹿,他告诉阿鹿傅千城在临走前为她支付了后续医治的全额费用,即使阿鹿的病只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尽最后一点努力,哪怕结局会是倾家荡产。

        十二月, 阿鹿开始接受了医治,她开始努力的活着,认真的活着,像垂死挣扎的泥偶,在落水的那一刻才开始拥有了活着的信仰。

          每一次濒临死亡,无影灯下的她像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安静的躺在抢救室的手术台上,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响,除颤仪高能量脉冲电流通过心脏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流着泪的妈妈在她的耳边说着阿鹿啊,你要好好的。看见阳光里手捧着栀子花的傅千城眼里温柔的笑意,阿鹿啊,生活不该那么辛苦的。

        阿鹿啊,你要自由的活下去。

                                    7.

        南方偏远的小渔村开始飘散起中药味儿,阿鹿依旧坐在那块巨大的礁石上,看着那片吞噬了傅千城的大海,她终于相信了他再也回不来。

        如果有来生,傅千城啊,你还是住我家隔壁吧,与我青梅竹马。

          大雪纷飞的街头,阿鹿拖着孱弱的病体回到了幼时的旧胡同,那里再也没有了经年不散的中药味儿,没有了枯枝烂叶的腐朽,那片废墟之上建立起了一栋栋高楼,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被岁月浇灌,余生里再也没有了北方的记忆。

        那一年,阿鹿二十五岁,她依旧在努力的活着。

     

        “你可知道你的名字

          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漫天的往事如烟

          与世无争

          当你装满行李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却再也没有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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