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武将最受宠;大宋,文人最得意。正因为如此,宋代文人有得天独厚与众不同的百态千姿。其中最具鲜明个性的则非林逋莫属。
林逋,字君复,杭州钱塘县人。他饱读诗书,终身未仕,不曾踏入体制半步,始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成为历史上少有的反体制的诗人。
林逋早年经历有些特殊,幼年丧失父母。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不幸基本上就会沉沦,或是忙于糊口生计不迭,但是林逋就是林逋,他致力求学,却不肯学让人皓首穷经的句读训古之学。实不知其师何许人?
林逋身上既有孔子知名弟子颜回的影子,也有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的身姿。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不改其乐。
出身贫寒又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让林逋有机会冷眼观看周围的世界,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仿佛一幕幕活剧,深深镌刻在他幼小的心灵。《宋史 林逋传》上说他性情恬淡好古,不追求荣誉利益,家里贫穷衣食不足,心安理得。
纵观林逋的成长轨迹,当年的赤贫是他最大的财富,穷过,使得他有机会体验人间百态,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性情恬淡只是他穷过的结果之一;林逋通读国史,看透这个酱缸的本质,精神上的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是好古且不慕荣利了。
史书上说林逋衣食不足却心安理得,分明是在贬损。编撰史书者们都生活优渥,衣食无忧,在他们眼里衣食不足已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哪里还会有心安理得这种状态呢?
正是心理上的强大,林逋才有胆量做出史上无人敢做的好多事。
身居西湖孤山的林逋,二十年两脚不迈进杭州市区。这份用淡定书写的不慕荣利,经过世人的传播,把西湖孤山变成了他的终南山,而他却不肯成为卢藏。
以至于当朝天子也下问关心,宋真宗赐给他粟米、布帛,命令当地主管民政的官吏一年中按季节时令送去慰问。没忘初心的林逋并没有声张此事。
现代人常说要加入不同的圈子,人脉才会越来越好。你看林逋,他从来都不主动加入哪个圈子,可是当时的总理王随,还有杭州市委书记薛映都对他敬服的不得了,又喜欢他的诗,时不时就来到孤山,或泛舟西湖,或茅屋品茗,或读书习字或PK诗词。那是何等潇洒风流。
真正的关系是处出来的,王总理跟薛书记看他的住宅实在破烂不堪,居然用自己的工资给林逋重建新宅。没有友情怎能如此?
大凡主动贴乎加入的圈子,你不努力很快就会被圈子淘汰。你具备了实力,圈子就会找你,这才靠谱。
林逋的名声越传越神,文坛江湖上的大咖范仲淹、梅尧臣都主动找他,PK歌诗。老子说,不争故莫能与之争。林逋就这样在江湖的名气越来越大。
然而,有宋一代,奇人异事数不胜数,要想与众不同必须有独特的绝招。据《梦溪笔谈》记载,林逋养了两只宠物白鹤,且绝对训练有素。所有能当宠物饲养的动物中,飞禽是最难驯化。不管林逋养的是丹顶鹤,蓑羽鹤或黑颈鹤,驯化做到收放自如都比较麻烦,但是林逋做到了。这是别人无法企级的。
进入体制内,或是财富自由,林逋都可以做到却不肯。他喜欢梅花,自己栽种了很多梅树,并用梅树的产品梅花梅子换取生活必须的柴米油盐,这绝对是种特立独行的生存方式。
更令时人佩服的是林逋的诗作也冠绝一时。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是千古流传的名句。当时就如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一样广为流传。
宋朝是文人最能施展个人抱负的朝代,从出将入相的范仲淹到欧阳修,从主政一方的苏轼到梅尧臣,这些风流人物对林逋的诗词也是赞不绝口的。
林逋的小令——长相思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有人猜测,林逋可能遇到过一段令其心碎的爱情,结果罗带同心结未成,没能抱得美人归,最终矢志不娶。
然而,陶渊明还有过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的志向,翻遍林逋的诗,既没有涉及国家的政治大事,也没有提及到民生疾苦。惟其如此,不问世事,散淡、无拘无束和自由自在的隐居生活才成为不可复制的唯一。
林逋写完诗歌之后随手就扔掉。有人不解,问为什么不收录刊印出来流传后世呢?
我现在隐居山林,不想以诗歌获得现世名声,又怎么会在乎后世之名呢?林逋说。瞧人家那份洒脱。
不过他的一些门人、子侄,还是把他的诗文搜集起来,流传到后世的还有三百多篇。
细细品读会发现,林逋还是个一等的好老师。自己没孩子,看到哥哥的儿子林宥是读书的材料,就辅导他读书考试,居然登进士甲科。就这本事要是办个高考补习班,马内还不得哗哗的!
牛人的所作所为经常不被普通人理解,不是牛人怪异,是普通人思维跟不上。林逋曾自己在屋旁修造坟墓。在一个连死亡都不谈的文化氛围里,给自己造坟而且就在屋旁边,这得让多少人侧目以视呢?
才高气傲,行为飘逸的林逋,一生所学甚多,却偏偏不能下棋。他曾经跟人说:人世间没有我林逋做不了的事情,只有挑大粪跟下棋。
比林逋出生晚的曾巩在《隆平集》卷十五记载,林逋临终有诗云:湖上青山对结庐,亭前修竹亦萧疎。茂陵他日求遗草,犹喜曾无封禅书。
相比更晚的陆游的示儿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望告乃翁,明显的没有那么高大上。却越发昭示林逋恬淡自然的本性。
林逋一生未娶,无子嗣,自称梅妻鹤子,这份独特,加深了林逋的神秘感。
1028年,61岁的林逋去世。州府向皇帝报告,宋仁宗感叹哀悼,赐给他谥号和靖先生——谐調安静的人,赠送粟米、布帛以助丧事。从儒家文化的角度,一普通文人得此,也是哀荣已极。
林逋生活在对知识分子最为宽松的朝代,又是和平时期。虽有暗香依旧在,世间再无林和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