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几次从相同的梦境中醒来。
总是在他那辆海蓝色的轿车旁发生的剧情。
是她走出那道门,然后面对那辆熟悉的轿车望而止步。
已经一周没有见到他来上班了,唯一辗转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便是他申请了假期,却没有向上司提交回来的日期。她的第一猜想便是他如愿找到了新的工作,可能在培训期。她装作无意提起,向其他经理打听他的消息,然后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起他。
——晚上,梦中的剧情像是被按下了重播键。
只是这一次,她不知不觉走近了那辆车。
然后梦境终止在他出现的那个画面。
接下来的一周,她每天仍旧会留意西北角落的那个车位,可每次都是空缺着。周末闲暇,收拾房间时,找到了许久前随手丢在一旁的,那枚他送的刻有她名字的木雕钥匙扣,是他去东南亚时带回来的纪念品。她把钥匙扣放到那个装废弃用品的箱子里,却又重新捡回来,挂在书桌上的毛笔笔架上。
——夜晚的梦还是像复制一样。夜复一夜。
她站在冬夜的街头等公车,寒风让她将脖子缩进衣领。她看到一辆海蓝色的轿车驶来,心里的期待还未来得及升起,便已随着那辆陌生的轿车呼啸而去。
记得自己以前下班后常常留下,总是拖沓到他忙完工作,为了可以搭个顺风车。他的家在反方向,他却从不介意捎她一程。路旁的草坪跑过一只流浪猫,她想起在他的车里也见过相似的场景。他说那是一只流浪猫。她随口说那只猫是自己的。他追问猫咪的名字。她说叫七月。她说我有十二只猫,一月到十二月。他便问最年长的是哪三只。她随口答三月 八月和十一月。他又问最年轻的五只,她早已不记得自己刚刚已经说过哪几个,便生生被难住了。在他一再催促下,她说够了够了我没有养猫,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却被逗笑了,伸手揉揉她蓬松却柔顺的头发。她偷偷偏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他,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只是安静的笑。他平日总是给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总有用不完的幽默感,她常常见他与人交谈,爽朗大笑。但她更喜欢那一瞬间捕捉到的他的侧脸,嘴角弯出大大的弧度,显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眉梢眼角还带着一丝孩子般胜利后的沾沾自喜。
远方公车晃晃悠悠开来,报站声把她拉回现实。
——又梦到相同的梦境,那场景像是一个漩涡,她无法逃出。
已经五十七天没见过他了,她隐隐有预感他不会再回来了。可还是期待着,希望在那个角落车位看到他的车。生活还在继续着,有时她感觉快要把他忘了。
——但有天梦里却飘起了雨。
剧情却如以往一样,她走近那辆车,他在身后。本以为不再会有任何不同时。她却在一瞬间落入一个拥抱,她感觉到他把下巴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右肩,呼吸均匀而沉稳。理智让她抵抗,企图逃离。然而那个拥抱的感觉却那么真实,她心跳乱了节奏,他不肯放手。
对不起。
她听到他说。
声音飘渺的像是从远古传来,他的致歉却字字沉重。她平静下来,就这么木然地听着。然后颈间传来一丝凉意,像水滴滑落,不知是雨还是什么。
我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 。
这是梦醒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听说他的第一个孩子一周前出生,却不幸夭折。他与妻子计划搬离这座城市,公司已经收到了辞呈。
她知道,今天晚上不会再有梦了。
----- < 海角天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