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但是树林里还很明亮。空气清爽而澄澈,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嫩草像绿宝石一般发出悦目的光彩……你就等待着。
鸟儿睡着了——不是一下子全部入睡的,因为种类不同,迟早也不同:最初静下来的是燕雀,过一会儿便是知更鸟,接着是鲅白鸟。
树林里越来越暗,树木融合成黑压压的大团块,蓝色的天空中羞怯地出现了最初的星星。
——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晚上在陈逸男家。吃完晚饭后,陈逸男邀请我和他爹一起捕鸟。他爹新发明了一个鱼叉机关炮——不过是灭火器罐改装的发射筒,配上红外线用以瞄准。陈逸男带上高射程的镭射灯,我提着小手电,三人就如此这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正式捕鸟前,陈逸男他爹做了几次模拟实验,把小石块放在树枝上,退后瞄准,发射——正中靶心,于是心满意足趾高气扬地进军小竹林。
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他爹背着繁重的家伙健步走在前头,陈逸男蹦蹦跳跳跟在后头,我由于人生地不熟,打个小手电战战兢兢跟在最后头。陈逸男他爹在一片小树林前站住,仔细深入观察了一会儿,好像连个鸟毛都没发现。三人于是从竹林撤退,他爹临走前让他儿子摇了摇几棵大竹竿,并没有鸟飞出来,这才死心。
走了好几片竹林,均没有发现鸟迹,我有些兴味索然。绕了好几个村道,可谓跋山涉水。因是深冬,大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白天连绵飞起的鸟儿夜晚只能栖息于竹林中。这才发现原来竹子是一年四季郁郁苍苍的。
废话不多说,陈逸男他爹吐了口唾沫,坚信一定不会空手而归。突然他爹发出一声低吼,“快过来看!一只大咕咕!不,两只!过来一人把灯举着!”陈逸男屁颠颠跑过去,由于身高有限被嫌弃,于是换我把镭射灯举着,可是我并没有发现所谓的“大咕咕”。他爹兴奋道,“你看,看没看到?那片白色的羽毛,那一团?”经过反复指点,终于发现了一只肥硕的咕咕鸟藏在竹林里,于是我推了推眼镜,瞪了陈逸男他爹一眼,终于承认果然小眼是聚光的。
我把镭射灯调整好,陈逸男他爹把钢珠上膛,调整准星,瞄准了那坨肥肉,正瞄准呢,两只大咕咕凌空飞起,竹林沙沙作响,陈逸男惊叫,呀!飞了!陈逸男他爹到底是鸟场老手,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镭射灯,迅捷地照向天空,我看到一只白色羽毛的大鸟飞到另一片竹林的顶端去了,那束强烈的镭射光一直追随着它飞到竹林梢上,我心里啧啧称奇。陈逸男他爹吩咐我将镭射灯对准那竹林梢,并命令道,“照好了啊,别让他跑了!”我不解,“照着它他就不会跑?”他爹愤愤道,“废话,有强光鸟会迷失方向。”我心里对陈逸男他爹更加佩服了。
但是他爹一直让我举着,举着举着,居然说那鸟不要了,说刚才那一窝边上还有一只小的,那只飞走的大咕咕等会儿再说。于是我们又返回刚才的竹林,陈逸男他爹的小眼盯上了一只小麻雀。指点一番后,我扛着镭射灯照向小麻雀,他爹瞄准发射,一枪中的,麻雀应声而落。爷仨奔过去,向湖里照着,发现一只小麻雀落在湖上的树枝上,那颗娇小的头颅绝望地转着,希望得到帮助。我问,“呀,麻雀还活着!”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陈逸男他爹已经将子弹上膛,瞄准那只受伤的麻雀,“那就再补一枪!”砰的一声,麻雀的身子和头都不动了,一头栽到水里。我怯生生问,“麻雀死了吗?”他爹道,“死啦!子弹穿到它肚子里了还能不死么。”我心里非常后悔刚才麻雀受伤的时候没有阻止陈逸男他爹补枪,这下一只弱小的生命就陨落在我面前了,而我虽不是刽子手也算是帮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逸男他爹想转战刚才那只飞走的大咕咕,并对两枪打死的麻雀不感兴趣,不打算要了。不要你干嘛要打啊!好玩么!陈逸男不依不饶,一定要把沟里的死麻雀捞上来。于是费了好大劲儿捞上来了。
其实那天晚上只收获了那一只肚子里塞了颗钢珠的小麻雀。陈逸男一路上都在说,要不是他坚持捞麻雀,今天就空手而归了。还说要把这只麻雀烤给我吃,我嫌弃地连喊不要,后来那只麻雀的后事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被陈逸男他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也许喂了院子里那只名叫“小狼”的大狼狗,也许烤给陈逸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