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我,是忙碌的、疲倦的、脚步永不停歇的。明明很多时候可以休憩,命运却又给我另一种暗示,让我不敢偷懒,不能偷懒,也无从偷懒。所以常常想要一个时光,可以任我挥霍,任我孤独或丰盛,任我懒散而放纵,任我恣意地享用阳光、空气、自由、四处观望,甚至—葛优躺⋯⋯
葛优躺还是有点儿奢侈的。这是在飞驰的列车上。为了我一个如倒刺般悬心的事情,遭遇一次雷雨延误后,我选择靠谱的火车陆路交通来完成这一个拖了一年之久的大事。卧铺是中铺,上去了直不起腰来,倒下来就别想有别的动作所以葛优躺不现实。我只能翘着二郎腿,从中铺这个逼仄狭窄的空间望出去,窗外绿意融融,景物倏变,随着列车的前行,依次显现着与纬度从南向北相称的地表景观。
我特别享受这慢下来的时光。偶有同事的微信发来,用手指快速书写回复了事。没有了没完没了的工作事,感觉时间一下子静止停顿了很久。运动手表上秒钟淡定地走着,仿佛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心情。走快了我会不高兴,走慢了我就兴致昂然起来。时间的丰厚给予,让我静下心来看到和听到世界。
隔壁卧铺的小孩子不到三岁,唐诗背的呱呱熟,清脆好听、奶声奶气的童音让我的心瞬间融化。隔着一层墙壁,我始终没有看到小朋友的长相。不过这样也好,我翻个身,趴在中铺一笔一划描摹想像中的小盆友模样。最后下车的时候给我一个大打击,“她”是男孩。我一直以为的、好听的、如糯如糖的小声音,出自一个小男娃。
天渐黑,外面的景物只剩下影影绰绰的灯火。车厢里开始响起奏鸣曲,有酣畅淋漓的呼噜,有清脆短促的哨音,有轻柔温煦的睡眠曲,有哼哼唧唧撒娇的童声⋯⋯在一片暗黑里,忽然就没了睡意。往日那么羡慕的蒙头大睡,睡到自然醒,今日却逃逸无踪了。我一个人在微明的车厢里望向上铺的底板,数绵羊,数星星,念心经⋯⋯不知何时,终于在列车有节奏的颠簸声中,慢慢入睡。
清晨的列车,早起的人哗哗啦啦开始了洗漱。迷蒙的睡眼不想睁开,这难得的回笼觉还没有睡着,就被小孩子们奶声奶气的”要上厕所“的声音吵醒。也不是很烦躁,心想这便是生活吧!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一处,这一时刻,成了有缘人。这一程十几个小时的相处,很多人从陌生变成了朋友。中午时分好客的东北人拿出酱鸡爪和猪头肉开始招呼,啤酒也必不可少。一堆汉子脱掉上衣,喝得面红耳赤。中间夹杂着南方口音的婉拒,以及最后败下阵来,最终融入这一场属于男人的短时狂欢中去。
列车员很辛苦。不停打扫收拾垃圾,到站开门,离站关门。换票补票,忙得不亦乐乎。售货员推着各式餐车来回奔走,尽管买者少,听者众,也还是乐此不疲,因为这是工作。
各色方言混杂在车厢里,这里一时变成了万国城。带孩子的人们刚开始的戒意眼神已渐渐柔和,不同铺位的小孩子玩闹成一片。车厢这个小世界变得温馨起来,那些不好闻的气味也仿佛渐渐淡了些。
列车渐渐逼近终点,这一旅程的悠静时光也快结束,我隐隐有些失落,毕竟这样的时光难再。旅程只是一段短暂的休憩,而我,终究还是要回到繁复纠结的世事中去,去打拼,去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