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靠沱江河的河湾处,有株胸径尺盈的洋槐花开了。整条河,都漂着槐花香。
粉白灿烂的槐花,如珍珠串串,挂满枝头。清晨路过那里,空气都充斥弥漫着那阵阵清香。小陶醉后,我继续行走,回望嫩叶初上的槐树,那槐花堆压得密密匝匝,多得数不过来。在暮春里,群芳退隐时,她傲然登场了。
离乡已久,我对于槐花,竟印象几无。在这安居地,能见得槐花开,也是幸事吧。我一直以为,槐花很普通,是盛开在像我们山区那里贫瘠土地上的。有时想想,这总是自然的恩赐。
由不得不想念。
小时候,我记得我家庭院附近是没有槐树的。从蝉花顶蜿蜒奔流的小溪,路过唐家碾房外时,有棵硕大的洋槐。如一把巨伞,荫护着碾房。在春日舂米时,沁人心脾的槐花香,努力将其诱人芬芳,和碾房水磨碾出的稻米,混合着米香,让我带回家去。
洋槐斜生在小溪的坡堤上。粗壮的树干,我们小伙伴要三个人才能合围。幼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去碾房玩,就常去爬这洋槐。夏日里,爬得小半树,从树上往下跳,扑通入水,那是我们几个顽皮童在小溪里裸泳。都光着屁股,如猴子一样,嬉闹着,弓腰攀爬着,比试谁爬得快,爬得高,还不磨蹭着小鸡鸡。也不怕有毛虫的刺激。毫不顾忌夏蝉的惊飞,麻雀的喳喳叽叽。那清凉的溪水,深处丈余,浅处没脚背,我们可是闹得欢。这洋槐,就是我们最好的跳水台了。
记得有年春末吧,一个周末。母亲吩咐我去油碾房那里采些洋槐花来,她要做道美味菜品。母亲说,洋槐花可以食用。采嫩一些的,半大开放的,做来吃,香甜,人间美味了。
我怀揣着母亲给我的小竹筐,兴匆匆就去。心想,这事太简单,我是爬树能手。采摘点槐花,囊中取物。
春蝉已经在唱歌,太阳刚从山那边升起来,露水还挂满溪岸绿草。树皮湿滑,待我好不容易爬上去,我才发现,要采摘槐花,可不是夏日里在树上跳水扎猛子简单了。
槐花在枝头,而我在树干。没有工具,徒有空手。贸然爬到树枝丫,很可能会摔下来。平常得意向母亲炫耀爬树能耐的我,此刻坐在树桠处,望花兴叹。此刻,没有伙伴可以帮我的。
槐花,我是看得到,够不着,闻得到香,摸不到。槐花,洁白晶莹,一朵朵,一串串,在阳光照射下,娇嫩袭人,愈发显得羞涩,那含着甜甜的香,直扑我的鼻孔。愈是闻得花香,愈是惹得我心慌。
猴急的我,直用小手捶打洋槐,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还是麻起胆子,抱紧树桠,想去采摘。爬到一半,望下一看,天啦,好高,摔下去,可不得了。那不急死母亲才怪。采吧,实在是摘不得;不采吧,沮丧。就这样抱着树桠犹豫,进退不能,好一阵子。我又抱着树桠摇晃,心里盘算,总会摇落几朵吧,无奈身子骨太稚嫩,份量不足,槐花竟不能让我晃落。
树上的麻雀也许发现我的到来,叽叽飞过来,喳喳飞过去。在嘲笑我。而有成队的蜜蜂,也嗡嗡作响,一边得意采蜜,一边翻飞,似在戏弄我。胆小鬼,来啊,来采啊!你以为槐花那么好采易得么?这时,我真想自己身轻如燕啊。好完成母亲的交代,好品尝母亲做的槐花美味。
不知犹豫徘徊多久,我抱紧树桠,退下洋槐树来。槐花终究未采得一朵,懊悔,失望,爬满心头。信手在溪边野草上拾得几朵风吹落的槐花,捏在手里,怀里空空,低着头。回去复命。
母亲见我空手归来,并不责怪。孩子,母亲忘记告诉你要带工具,比如钩杆,钩住槐树丫,捋下槐花来。光爬树,够不着,还不得安全。没有采得丁点,也罢。母亲摸摸我的头。而我觉得委屈的泪水,已经悄悄塞满小眼眶,我努力把持住。第一次去采摘槐花,竟是没有结果。
所以,我一直无缘吃得槐花做的食品。这对于来自乡下的孩子,多少还是有点小遗憾的。
这份遗憾,伴随我多年。在他乡,偶遇得槐花开,就会想起母亲那次欲做槐花菜,未做成,却随着母亲早逝,我再也不能吃得母亲做的可口饭菜。
在城里居得太久,忘记许多乡愁乡情味的过往。偶尔遇得,那抓狂的激动,总让我兴奋不已。激起心底波澜,每每都要心生感慨,留恋幼时的童趣,感慨一番的。
比如这槐花,以前司空见惯。如今却夹带着一份乡愁思念情愫,将我紧紧包裹在回味里。故土、家乡、异乡,槐花渐次开放时,我闻得其味,或是读得有这样的文字,心想,这可能也是一种情怀吧。
自然,那河湾处的洋槐花开,和故地的大抵不差了去。
——應緣荼仁,4月21日,谷雨后,雨中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