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落泪》
一一 我,八岁时入的学,一至三年级阶段,算是在"煎熬”中度过。这期间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写字,拿起笔就象是遇上了天敌,总时不时地让我人仰马翻。老师要求再严厉,反正到现在我还是没有练成提起笔写好字的勇气。可能,这就是天生俱来的欠揍曲。
尽管如此,我却仍清晰地记得,晚上母亲做针线活,我靠近母亲坐在煤油灯下,母亲用话哄着,我便埋头一个劲地用铅笔在格子本上写字,一笔一画的,字不歪有看相。母亲不时地夸奖着我,我自己也感觉是不错的。但不行,在学校就偏写不出象样的字来。作业本上老师说"鬼画桃符",也因此印象里记得挨过老师的鞭罚。字不好好写,成绩是自然好不出来的。
学校里的表现是瞒不了家长的,这,我当然在家里是看出了些样儿的。父亲默于言的表情,还有眼里似乎递增的火气。于是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不祥之兆。
大祸也就在我完全失料时发生了。那一刻我正沉浸在和弟弟的热情打闹中,而且弟弟还恰到好处地一声尖叫着哭起来。赶巧了,父亲刚好到家门口,利索地放下肩上的犁并快速地晃过来一马鞭,准确无误地落在我头上抽打在背上。
突然间的袭击,我还没反应出痛来只想迅速跑开,却偏又被父亲一手捞着,举手便打将起来。"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吃去死的东西”……我反正是鬼哭狼嚎的懵了,好歹是妈妈随后而来地解救了我。
此后我象是懂事起来,少了些折腾,丢了些活泼。在过后几天的一次夜里,在房间,父亲三言二句地又象自言自语,问,"背上还痛么?”“我也不是想打你,火气大了忍不住唉","以后要听话,要好好读书"。父亲说话声音低调,是一向的,但语气中我还是听出来了些另样的,我没有话说。
父亲的眼神从来都是明亮的,清秀的眉峰横剑似的自有潇杀气。那晚,父亲的眉毛似乎顺下来了许多,茧巴巴的双手槎握着不自在地发出些了声响,象是锄草地挥动锄杆时的磨擦声。
父亲一向少于言而敏于行的,今夜也不例外地,不一会儿便脱衣上床了。我也不由自主地钻进了被窝,但那一夜不同往常。清晨我惯常地起来,但却是破例地早于父亲起床,父亲反常地佝偻着身架,半张脸在被窝边沿,样子倒象是睡得很熟似的,我没有寻思下去……
我家的日子,是在父亲矮瘦的身子和硬气的肩上碾过来的,象苦海里捞盐,把七个儿女养大成人。那时的岁月,在我的观察里,父亲的身子总是直直的,那怕是坐下来洗洗脚,腰也是不曲的弯,直直地前倾,父亲乐哈哈时我就爱凑热闹,小手哗哗地给父亲的双脚以抚弄,演绎成小手抓大脚的动作片了。
再后来,日子逐渐的缓过来了,父亲却得了病,床头十多年,母亲伺候着。父亲病故了,母亲便接过担当的苦味,一路向前。
人生路上,好事歹事总归是有许多的,而眼泪便自然地表现为常客。于我,在那次嚎啕过后就再也没有勃勃落泪过。
前些时,母亲生病住院后出院,我亲历过自然是知道些情况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一天夜里,就亲眼看见父亲,父亲在那块地里割麦子,是我急促促地跑到父亲那,慌乱地叫着"妈妈急病了""妈妈快不行了",父亲还是那不老的模样,毫不理会。我去拉扯父亲手臂时,反被父亲一手打了过来。我又气又急,哇的一声,哭了,便醒了,才知是梦急。头上出汗,眼泪还真出来了。
在和父亲的交往中,流泪,是件稀罕事,算算也就是这阴阳二次够得上“家暴"的情形下才落了泪。到如今,可谓是岁月无情,我这人也就无情地习惯了。(二O一七年六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