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上班很早,走了一条平日里鲜少走的路,开车经过路边转角的时候,看见一个修自行车的摊子,一个老人,几件工具,几辆破旧的自行车斜在一旁,都是沧桑的样子。
太阳光直直地照在老人的背上,我有些恍惚。我一路开,一路跟随着叮叮铛铛的敲打声将记忆驶到儿时,父亲骑着那辆老上海凤凰牌的自行车来接我,阳光下的他,是一张年轻的脸。
童年里,家中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这辆自行车,以至于珍贵到修了又修,补了又补。从我记事到大学毕业,它一直都在。
每当父亲修车的时候,我总是搬个小板凳,支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看。轮胎破了,父亲会先打来一盆水,撬胎后把内胎一点一点浸在水里,看什么地方有冒泡就确定的破的位置,然后从废弃的轮胎剪下一块当补丁,那时候还没有专用的补胎胶皮,接着用锉刀磨,破洞的地方也要磨上一会,父亲说,这样是为了容易上胶,我觉得补胎就和母亲缝补衣服一样,一针一线,一锉一粘,都是细致。钢丝断了,父亲会把平日里留存好的一些钢丝换上,当然,少掉一两根是常有的事,我记得,父亲会把换下来的钢丝做成钓黄鳝的钩子,家里的墙上挂了好多这样的吊钩。最麻烦的是链条断了,得先撤下坏掉的链子仔,用新的铆住,一手将链条固定在齿轮上,一手转动踏板,直到后轮飞速的转动起来,每次都是留下两手的油,很难洗。还有那个坐垫,塌了用油纸垫上,坏了就用布包住,但凡还有一点能坐的余地,父亲就舍不得换新的。物尽其用,儿时的浪费几乎看不见。
父亲不爱说话,自行车就像父亲的老伙伴,那时候进村要过一座桥,父亲中午回家总会把车停在桥的这一头,然后走回家。我路过桥边,只要看见父亲的车子,就像看见亲人一样,知道家里有人在。很多个夜晚,父亲未回,但我只有听到那一声声熟悉的打铃声响起,我就会急急地赶到门口,守着父亲进门。
老式的二八扛,载着风一样的记忆拂过我少年无数个朝暮,我把坐在车子上喜悦撒向路边的小花小草,还有那盈光的露水,我的灿烂简单到只要坐上一辆自行车,迎风向前。说也奇怪,那时的我就爱坐在车子的前杠上,后来才明白,坐在前面和后面是两种不同的情怀,后面是爱人对伴侣的依靠,是青春张扬的见证,而前面是我对父亲怀抱的渴望和依赖,是一个孩子童年的温暖。
父亲老了,自行车斑驳得不成样子,铃也绣了,哑了,就像父亲脸上交错纵横的岁月痕迹,触目惊心。
最后,自行车不知去向。
岁月就是一场场小别离串联起来的,所有茂盛的过往最终都会栖息在回忆里。父亲再也不可能骑着自行车带着他的女儿去上学,我也来不及抓住身旁疾驰而过的风,回头,是父亲佝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