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七月,我就容易犯些情绪。听别人说冬天出生的人不怕冷,那么按照这个逻辑,伏天里出生的人,肯定也是不惧怕这艳阳天的。可惜,这两样优点我都没有。有时我会想我出生的那天是怎样的天气,是凉爽的阴雨天?还是日头厉害的酷暑?只是这些我已经无法通过母亲了解到了。
这几天,成都几乎每天都有橙色高温预警,其实比起在上海待的日子,在这里对热的感触并不深,白天虽然日头有些烈,可到了晚上总要来场雨,豆大的雨滴落下,一晚上不得停。到了第二天,这天也就变得清凉许多了。
走出城市,我不知道去哪里,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去不了。这几年,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些很难释怀,胸口有点堵,在这炎炎夏日里尤为明显。我读陶翁,孟夫子的诗,羡慕他们说归隐就归隐,说卸任就卸任,跟他们一比,我就不清楚自己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了。可能是他们不需要还房贷,可能是他们的孩子不需要城市里特别的教育,这些我都没办法放下,我死守在城市,从农村逃离出来,现在农村也回不去了。所以我只在周末里去别人的故乡看一看,算是解解馋。
去年刚到成都时,我是买了一张地图的,只不过被孩子撕了,现在连几个区县也弄不清楚,只知道我住在几环外,至于周边都有些什么,也没有特别留意过。我已经几年没有看过荷花了,原本也打算着哪天去,没想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凉爽了许多,日头也没有那么烈了,走的快点,脚下还能生点风,这样的好日子委实不能憋在家里,况且孩子放了暑假,心像满月的小狗一样欢快,不带出去,家里肯定是待不住的。
说起荷花,我还是最喜欢白荷。我小时候见到最多的就是白色的,底下的藕是胖墩墩的,洗掉淤泥,也是白嫩嫩的,我们喜欢直接生吃。不像红莲,底下的藕是细长的,怎们洗还像裹了一层水垢一样,也只能煮熟了吃,如若不小心,咬了一口来吃,涩的嘴巴发苦,好一会才消下去。
不仅如此,白荷的叶子多半宽阔,一个池子里,远远也就只能看到几朵花,还被荷叶遮住了大半,气味稍显清淡。比起红莲,白荷是羞涩的。红莲喜欢冒尖了长,你不可能注意不到它们,它们孤立而骄傲,数量远比白荷多,只要经过,浓郁的香味连鼻尖都沾染上。
我今天就遇到一个涂着厚重香水的姑娘,她怕是不知道红莲的矫情,在她和红莲相遇的一刹那,香水味硬是被红莲的花香给比下去了,这也难怪香水制造商们,不选择它们做为原料了,一个太过清高,一个又容不得别人,绝世孤立,芳菲难寻。
走的累了,而且正午的日头也不似上午那样可爱了,我们便租来一部双人自行车,载着孩子四处溜达。先是去花卉市场转悠了一圈,想着还是有点热了,决定抄小路返回,避开来时那个下坡。
这双人自行车,一人和两人使力好像也差不多,我就索性停了下来,看看发热的天,跟周先生讲:“如果来场雨,今天的假期就完美了。”周先生看看天,笃定的说:“蓝天白云的,肯定不会下。”他这话落了没一会,雨就来了,我欢喜的下了车,一股凉风袭来,又一股残留的热风也跑出来凑热闹,脸上被这样的风吹着,痒痒的,像是受不了这样的调戏。
成都白天的雨是走得很快的,我们也不着急赶路。我撑了把伞,看种了几棵小树的土地上,泥巴被大雨滴炸出许多旋涡,平整的地面,很快就面目全非了。上腾的水汽里,有泥巴的影子,这些才是土地的味道,我嗅着它们时在想,如果这雨下在城市里,又会怎样,钢筋混凝土的高楼能让我闻到这来自泥土的芬芳吗?
往常这个时候,周先生总要赶着回家的,五六点了,太阳还烤在我的脚上,今天我想晚点回去,我有好久没有见过晚霞了。
我离开了从小生活的那片天空,来到了另外一片天空下,这里连晚霞也是不同的。一块厚重的积云遮住了它们,它们只能在夹缝里露出一线光芒,不经意还以为是闪电挂在天上。
我们沿着湿地一直走,白鹭栖息的小湖,湖中间还有红色沙土的山丘,像驼峰一样屹立在那儿,宽广的草坪上一棵孤独的大树,遥望着另一棵。我记得多年前,很多人的电脑桌面就是一块起伏的绿色草坪,当时我就觉得缺点什么,其实它就是少了一棵树,一棵守望的树,在这样的地方总能发生点什么故事,留下点什么念想。
公园的跑道上,穿梭着骑行的人们,各种颜色的共享单车,我总是要提醒孩子靠路边走,这些年轻人赶路匆忙,无暇顾及沿路的风景,也许他们的目的是骑行,不是过程。
公园里越来越暗了,还好,我们已经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在小湖的一面,有两户人家已经亮了灯,除了这些,目光所及处都是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其实,成都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没有路灯的路还是能凭肉眼看到的。不过,已经八点多了,我们决定跟着人群走出去。
出了公园,是一个小镇,两排两三层楼的房子立在路边,零星的几家商店里挤了些人,茶馆敞开的大门里飘来喧闹的麻将声。我们手牵着手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孩子突然说,她小的时候来过这里,我奇怪她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现在也只不过才四岁多而已,她的小时候又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抱着小镇街头昏黄的路灯柱子,光着膀子的男人,突然来的一场雨,匆忙的车辆、赶路的行人、几只没有拴项圈的狗、一栋民房下的大排档,这些都是多么似曾相识啊。也许,我曾经也来过这里。
我每年都在过夏天,又好像好久没有过过夏天了,就像现在,曾经的夏天也模糊成了似曾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