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虞,你还好吗?我是庆生。”
庆生屈蹲着望着面前一脸痴呆茫然的女子,她双目游离,眼神涣散,执着着摆弄缠绕手中的红线。
似怕惊扰了她又或许是这么多年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突然近在眼前,如梦似幻得让庆生有些惘然,一向沉稳有力的声音今日显得有些飘忽,低低细细的像是穿越了若干光阴。
他们走失了这些年的光阴。
四轮车上的女子仍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闻。也没有抬眼看他,倒是将手中的红绳系成了一个盘长结。
缕缕盘长绕,曲曲柔肠碎。
是他太晚太晚把她找回了,所以她等得太久太久了。等得她思念成痴了,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长虞,我回来了。你的庆生回来了,别怕,我们回家了。”
仿若时光倒带,三十二年前的场景重新放映。那时有个女子也如今日这般,身着一袭玄衣,拉着他的手,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换作是他,带她回家。
……
长虞在刀尖上行走惯了,在她眼里,不过是人命如草芥,杀人如乱麻。可今日之事却意外棘手,作为一名职业杀手,她能干脆利落地将目标对象解决得一干二净,不动声色。可面对孩童,她仍是下不去手,她恨自己的怯懦与无能。
看着面前这个三尺孩童,虽满眼惊恐,却没如一般垂髫小儿大声哭喊嚷叫,只是直直地盯着她手中的剑,像是在等待着看它何时落下。
长虞叹了一口气,无奈。“唰”一声,面前男童猛然闭上了眼,长虞“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来你也没那么勇敢的嘛。”闻言,男童煽动了两下睫毛睁开了眼,似是不相信般揉揉眼,只见利剑入鞘,女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在这月黑杀人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却给他莫名的心安。
她走过去,牵起他的手,眼里的温柔与洒下的月光调和成同一种颜色,澄黄温暖。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擦净他因恐惧而布满泪痕的脸,安慰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后来她跟他说,我叫长虞,以后你就叫庆生吧。
她说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你如获新生的日子,所以叫庆生,以后你就跟着我,庆生跟着长虞,一生无虞。
是啊,被她说中了。后来庆生的生命里,真的没有长虞了。
整整十六年。
如果庆生会提前料到有这么一天,他想,那次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长虞出任务的吧。 依旧是一身玄衣,她静静坐着擦拭她的剑。庆生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也不见她有任何想起的征兆,忍不住了,开口问她:“今天什么日子?”
“怎么啦?不会是要记下我走的日子好掰着手指算着等我回来吧?”她一脸嬉皮笑脸的作弄他。
“才不是!少臭美了!你走了我反倒清净!”少年脸腾地一下绯红,怕被瞧见,硬生生别开脸。顿了顿,有些怒气的再次问她:“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见少年微怒不似玩笑,她停下了擦剑的手,撑着脑袋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
“算了算了!你就是个榆木脑袋!”少年气鼓鼓的跑出去,不一会端了一碗长寿面进来,摆在她面前,努了努嘴:“喏!”
长虞开心坏了,马上拿起筷子缴了一大口面吃起来,色香味俱全! “喏,你也吃!”长虞把碗推向他,“我才不吃,这是给你庆生的。”他又把碗推回。
“果真是给我庆生的?”长虞望着他狡黠一笑:“可你就是我的庆生啊。”
闻言,庆生腾地一下站起来。本就被推至案沿的汤面不小心洒了长虞一身,庆生立马走去为她擦拭整理,一面担忧自责道:“都怪我笨手笨脚!如何?有没有烫伤?”
“不碍事不碍事,反正一身玄色也瞧不出汤渍,你看,我叫长虞没错吧?时常无虞。”
可是错了长虞。不是时常无虞,而是无常不虞。
往后的十六年里,无常命运的不虞之变在这一别之后华丽登场,生生将他们隔断了十六年,他差点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庆生只听闻长虞任务失败,身受重伤。他在家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她回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测。说好了无虞却生不虞,从此他便开始寻她,江湖阔大,一找找了十六年,如今,真教他给寻到了,就像一件遗失的珍宝,失而复得。
庆生握着女子的手,把从衣袖里摸出的绳结放进她的手里,同样一个盘长结。跟新打出的绳结别无二致,看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红绳褪色,才晓得原是有些年份。 他又忆起每次女子离家时都会打一个盘长结递给他,信誓旦旦的跟他说:“盘长结,早早归。你要是念我就握着结,知道你想我我就会快快回来。”
所以他日复一日的握着结,把结都汗褪色了,也终等到她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