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者惊羡,武者乏趣。
江湖的江湖永远都是那样的有生气。
武阁,坐落在永乐街西北处的角落,身为一座两进两出的宅院,高雅、冷清是它立于繁华之中唯一的傲气。
没错,它既不是习武之所,亦不是酒楼、茶馆或藏书之地。
它整日以及每日都大门紧闭,与世隔绝下无人知晓其隶属于哪个卧虎藏龙的派系。
它的门面奢华却也俗气,料虽紫檀,其匾额皆黄金所制,此上刻有武阁二字,遒劲古朴中倒是增了些许档次,也仅此而已。
而匾旁悬挂着的八只男人手骨架,怕是最醒目的提示:闲人免进、扒手免妒!
一
武阁·二进院·后花亭
星空万里,冷秋无序。
整座院格外的静,除去不远处厢房卧板上的烛,只有借助夜上那缕缕星光方能堪堪认清周围的景物。
当渐渐适应了眼前这黑暗的侵入时,会发现亭内有两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是位白发老者,倒是随和摆着笑脸,轻敲着食指下比指力还脆的石板;
站着的则乃谦谦青年,却是冷着张并不俊俏的臭脸,让人望而生厌。
......
老者似是渴了,轻叹着端起了早已凉透的酿,一饮而尽:“你杀人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青年缓缓扭动着微微僵硬的身体,把右手中一直被黑暗所吞没的包袱扔在了石台上,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包裹了老者,他点头默认:“聂家家主的人头,左手!”
老者皱着眉头,下唇竟是不受控得开始颤抖:“又是斩草除根?”
青年轻蔑着双手环抱长剑于胸:“如此,九家仇人已尽数伏诛,可还满意?”
老者对眼前的腥味之物并不在乎,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说吧,任何事!”
青年面如止水,但藏于腋下的双手却是青筋暴起:“呵,所求无他。只求与你公平一战,死伤不论!”
老者听闻哈哈大笑,惊得夜怕是更深了:“公平一战?就凭每日为老夫准备的这杯中酒?除了有些乏力,倒也并无大碍。可你何来的勇气?你哪来的底气?”
青年不为所动:“毕生心愿!说到这玉筋香,虽非五毒门之物,却能禁锢三成内力,想来...拼尽全力尚可一战。”
老者眯眼微试,点了点头:“数日来,你替老夫如愿,如此...亦如你所愿!”他深吸一口气,干凉的风肆虐肺脾,不由精神一震,“毕生心愿呐,你倒也替老夫完成了。可你竟灭其九家满门,太过残忍,却是留你不得!”
二
风起,夜更急,亭外两人对面而立。
老者慢慢卷起松软的袖,手上的老茧厚而密,轻挥成风、气势如虹;青年缓缓拂过精炼的剑,光滑锋利的表面折射着夜光的魅力,吹发可断、削铁如泥。
两人皆在造势,找寻对方的破绽。
一阵生猛的夜风卷过亭,老者双眼微眯,抵御着冷气的侵袭。
青年却是抓准时机,欺了过去。
剑技有板有眼、如火纯情至极,却依旧难破掌法之奥义。
苦苦相逼,却见效微矣。
……
只见一记推云式侧身闪过剑侵,顺势把青年轻松震退,几个呼吸间的对决,似是平分秋色,难舍难分。
是时,老者猛然急退数步,他突觉小腹一阵隐隐作痛,而后全身更似百虫啃噬,酸痒难忍。他赤红着双眼,幡然醒悟般扭头看向石台上的包袱,戾气说不出的深:“混账东西!”
青年淡然抹去嘴角那一抹艳丽血痕,执剑防于前:“既然要杀你,当然要准备周全。我自知技不如人,只能借助外力。”
话音刚落,再次挥剑来袭……
剑技依旧没变,可掌的力道确是刚劲了好几分。
剑剑划破衣角,但就是不得近身喂剑饮血;掌掌欺身到肉,气血翻滚、身心染疲。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老者终究是抓住了青年急切的心,一掌拍在其左肩,骨碎。
两人顺势分离。
“哇~”老者皱眉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借着微光看去,妖冶而诡异。
青年取一丝带系左臂于后背,毫无血色的脸上时不时划下几滴汗粒。
“还是小看了你,老夫隐居虽有十五载,倒是未曾记起还有新的仇家,你究竟是谁?”老者喘着粗气,他清楚得感到生命力正在缓缓流逝。
青年依旧冷着脸:“十六年前,博桥山下,赵远戚!”
老者惊叫一声:“赵贼余孽?”
“将死之人何须多问!”青年再次蓄势前刺。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凶残,轻挪身体迎剑而上。只听“噗”的一声,剑身刺穿老者前胸,而老者积攒已久的最后一击也强行拍了出去。
一记回光返照后的全力一掌打在了青年的小腹,他只觉体内五脏六腑被恐怖的掌劲给任性得相互排挤,倒飞了出去……
三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门前响起了轻不易查的“沙沙”声。
宅内亭前迎来了两道人影。
“头儿,这是武老!啧啧,死的真惨啊!”说话者仔细观察着尸体,“行凶者只怕是个新手,若非用毒,以武老的修为不会如此。从激烈的打斗场面来看,这杀手也伤的不轻啊。”
“不用看了,武老明面上底子虽亮,却死的不怨。只是这凶手故意留下痕迹,着实让人费解…”
“头儿,管他呢!摸去看看不就是了。上面急着让咱结案,这不正好吗!”
“那就走吧,这儿留着明早处理。”
两名捕快!逐夜而去……
城外约一里处,有一天然湖,寂静的光面上孤零零拴着一叶木舟,青年坐在里面,呼吸却乱而粗。
他双耳一动:“来了?!”
“来了!”
“可惜的是,我走不了了。”
“囚车舒适的很,不麻烦的!”
“此前被屠的九家,可有生还之人吗?”
“无!”
“斩草除根,才会救下更多的无辜!”青年缓缓转过身,看向久等的客。
两名捕快一前一后站在小舟近处,前者紧皱眉头看着青年,后者手扶刀柄时刻警戒。
青年的口鼻缓缓淌着鲜血,青衫胸前早已殷红一片,怕是再无多少时日了。
“除恶之法有许多种,何必选最难的?”
“一刻都不想再等。”
“九家二百四十六口人命,不见得都该死吧?!”
青年轻蔑冷笑:“即使脱离了武霸天的势力,恶终究是恶,杀便杀了。”
“武老及其宵小虽已消亡,可还会再出现李老、孙老甚至钱老!”
“呵,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此生心愿已了,足矣。”
青年说罢,费力挥剑斩断拴绳,孤舟慢慢游向湖心…
“呼”的一声,为首捕快接住了飞驰而来的剑。
“留我全尸,不胜感激。这把剑,就送你回去交差吧!”
孤舟渐渐游入湖心,却也慢慢沉向湖底……
一阵夜风迎面吹过……
“头儿,真冷啊!”
“是啊,他…的确有点冷。”
两人开始往回走。
“头儿,这样不合适吧?拿把破剑回去交差,怕是又要挨骂了。”
“无妨。”
“可是头儿,这杀手……”
“你见过为民除害的杀手吗?”
“可那么多人命也是命吧。”
“只是些浪费粮食的害虫罢了。”
“可是头儿……”
“快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