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喜欢周围那些养宠物的人。

不喜欢他们把动物当成智障生物一样。不停跟它们重复一个词，不断地训练它们成为人类想要的样子，孜孜不倦地摆弄造型，做很多错误的抚慰行为，就像那些孩子手里的电动玩具。

《疯狂原始人》里说“什么是宠物？就是不能吃的。哦，我们这里把它叫做‘孩子’。”

动物有野性，寿命也难以预测。侥幸陪伴十几二十年，双双步入暮老之年，有些以为存在的爱，不过是深如一条生命的隔阂。

过去，我养过很多很多的动物。但除了电影里面，我不曾喜欢过任何人与宠物在一起的任何样子。

【马绅士】

最开始家里养的，是马，栗黑色，威猛含蓄，力气十足，永远热气腾腾。是我最喜欢的动物。

后来发现，我喜欢的男人也是这种类型。我喜欢描述男人时跟闺蜜大喊，“精壮如马！”

马儿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自己找到家。识路。耳朵也灵敏。爸爸也会很玄地讲：能识别好人和坏人。

搬家后，母亲不习惯马在庭院里，总是大呼小叫让我离它远点，马天生都会无影脚，靠近可能会被踢成脑震荡。

父亲儿时爱马。爷爷在他结婚那年把一匹小马驹给了他。但养马对小时候的家庭很奢侈。只有这一匹，已经有些疏于照料。

给马儿钉上马掌，亲手做马鞍，套上辔头，修葺马棚，在90平的院子里骑上两圈儿，父亲就心满意足了。女孩子还是会胆怯，只能牵出马在树林里乘凉，听听马蹄声，觉得是特别有品位的节奏。

没有人给它起名字。大概我们家人都没有那么潮，养过的几十种动物都没起过名字。

我只是叫它马绅士。只要不在他受惊时站在后蹄旁边，绝对符合绅士的标准。

养马耗时耗力也不便宜。趁年轻力壮总是要让它做点事的。但家里人都不舍得让它拉马车。

偶尔让他背水给树林中喷营养液的工人，拖出陷入泥坑里的车，或者帮别人做一些需要小爆发力的事情。

马实在是太有力气了，小孩子牵不动，如果脱缰了的确会有危险。有一次，给爸爸送饭，牵着马在路上走，突然飞来一只大鸟，马一惊，后腿一抬就把我踢飞到路边了。幸好没跑远。我也只是洒了饭，磨破了胳膊而已。路上一位大叔看见，帮我牵回了马，一直送我到目的地附近。

之后不久，家里的人都四处忙碌，就把它寄养给了养鱼的叔叔。鱼池是稻田改成的，很开阔，马草也多。苍苍平原上一匹马耳和几只狗在池边，就算冬天也只需要加些棉絮做的大被子盖在马棚外即可。

现在它还活着，差不多二十七岁了。据说，养得好，可以活半个世纪的。

长辈说，马肉又老又柴，炒出来恶臭，吃完不消化，还容易旧病复发。女人吃马肉还伤身体。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爱马故意说成如此，不过，我也是这么跟每个想吃马肉的人说的。

【狼狗神探】

爷爷养的两只大狼狗，草黄系，一公一母，非常聪明。

他们有专门的仓库式房间，两米宽四米长，有铁链和双层食槽。一日两餐两水。冷天热天都在自己的地盘里，很少进家里的房间。起初训练他们抓鱼、跳上行进中的货车，以及抓果林里的小偷。

叔叔常常在干活的地方换下鞋子就忘记带回来，让其中一只狼狗闻一闻自己的脚，它就飞奔出去，回来时叼着两只鞋子。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叔叔说，两只狗小时候，动不动就纠缠小孩的裤腿，三十米之外有声响它们就会冲出去。也咬伤过小偷呐。

狼狗们7岁之后，他们是奶奶独居初期那近十年的伴侣。

奶奶信基督教，每天都去和教友聚会几个小时。从来不锁门，怕我们这些小孩进不去她家。狼狗一号二号就完全承担起吓走陌生人的使命。

平均每年生下4只小狼狗。没有结扎那几年，附近半个镇子上的狼狗都是他们俩生的。

有时候我就恶作剧，天刚黑，在街上学狼叫，满街的狗狗此起彼伏地狂吠五六分钟。吓得妹妹不敢出门。

成年狼狗一直精力旺盛，警惕性很高，它们就是天生的卫兵。

后来咬了吃了老鼠药的老鼠，生病一场，开始性情大变。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偶尔会开始躁郁的在窝里转圈。从那时开始才给他们长时间系上链子。至此家里也不允许节庆放鞭炮了。

他们的眼神，湿润的浅褐色，盯着它看久了，它也是要吠的。

小姑说，是不是太老了啊？

其中一只十三岁死了。另外一只温顺的活到十九岁。他们都和爷爷埋在一起。

满族人不吃狗肉。传说是因为努尔哈赤养的一只狗扑火并掩主救了他的性命，后得势时命令满族人不许食狗肉。

所以这种不吃狗肉并非是属于宗教和神性的范畴，只是一种纪念。

【兔子的脱身术】

我小时候养过两只兔子。哎。无论爸爸把笼子钉得多牢固，木板间隙多么小，那两只兔子总能逃出去，每天放学回家就是找兔子一小时运动。

平时看着非常安静，简直是带体温的毛绒玩具。偶尔放客厅里给它们自由活动，那笨拙的跳跃总是无法和脱身术联系到一起。

每天每天，逃出笼子，吃掉别人家好多蔬菜植物花草。

有一天看到兔子昏倒在地，以为是死了，吓到痛哭。后来才知道，是偷吃邻居家的尖椒，辣到晕倒……

要为兔子专门找合适的植物吃，不然就会拉肚子。半年内我快成为识草农夫了。可是他们还是要逃出笼子。还是要吃邻居家的茄子花，西红柿叶子。

后来有次带小朋友回家，他们只是用小棍子戳了一下其中一只，那只兔子就吓死了。另外一只，三天后也不吃不喝“殉情”而去。再没养过兔子，留下空空的大笼子在后院中。

觉得兔子太笨，一不小心就自己害死了自己。可是过于聪明如猫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动物，又觉得个性太强……

表叔家有个养殖场养了几百只肉兔，从没进去过参观。可能看过太多兔子的故事，觉得肉兔成群有些恐怖。

后来有次做梦，想起了真实害怕兔子的原因。和小朋友躲猫猫游戏时，看到仓库房梁上挂着被剥下来的兔皮。吓到发烧。终于接受人和动物的区别。

【潜水艇的飞翔梦】

我训练过母鸡飞翔。利用的是逐步加强法。

先是一米高，在一米四，再一米七，再两米。然后我妈就适时的制止了我。并给有些瘸腿的小鸡鸡腿固定了一根木棍，用红布袋缠紧。妈妈说那鸡就是不能飞的，不要一直说本性是鸟会飞什么的屁话了，你看可能被你折腾骨折了！

课本里说野鸡可以经过训练飞行十几米。但没有写“请勿拿家鸡尝试。”而且，它的确飞了，两米多高，三米多远，它的确是可以飞的。

是太胖了吗。

高中一个人租了间学校附近的三室一厅。7楼。房主是个老奶奶。月租包括取暖水电才一百五十元。条件是只要可以帮助她照顾房间里的小狗。

老奶奶常常去女儿家住。我从阳台和地床两间中选择了那间如同浴室一样的有地床的房间。朋友都说，你这房间好像一个鱼缸。

于是我就去买了三只鱼，一个泡酒用的玻璃容器当做鱼缸。这种鱼叫潜水艇。不知是不是真名。额头有一抹绿色，身子圆滚滚，游动起来好像螺旋桨。

鱼也想飞翔吗？

因为好像是热带鱼的缘故，冬天在北方的室内还是很好的生活下去的。只是有一天暖气故障，室内温度只有10度左右，他们奋力要跳出鱼缸。

可是鱼缸口很小，手腕那么粗，非常难跳出来。我想，他们一定经历了很惨的过程。

其中一只跳出来了，离开水后的飞翔，只是变成了干的鱼。

【夜行者黑猫】

青蛙，鸟，蝴蝶，猫，狗。

父亲对动物特别有耐心，胜于对人。

冬天零下三十度骑车去林场，抓虫子带回来，只为给误入家中受伤的不明鸟类吃。

看完少年pi的奇幻漂流，在马上要打烊的小店里吃饼，跟对面那个如同马一样永远热气腾腾的男人说，我们以后住郊外，养四匹马、一只梗犬、一只狼狗、几只信鸽、一只纯色猫儿吧，如果不行，养大象也可以。

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影的时候，就会想起黑猫。

那几年的夏天晚上，后院总是传来猫叫声，每一声都很恳切用力。让人起鸡皮疙瘩。

爸爸就去喂他们剩菜剩饭。它们就不叫了。他说，是三只黑猫，两只非常大，身长两尺。从栅栏过去的时候身子会拉长，如同缩骨一样，变成一米长的黑色细长身体……

后来他们大概一个月来一两次。

眼见为实，喂了他们一年多，终于有一次被我看见了。双眼和步伐让人着迷，身体如同黑曜石，像一阵黑雾一样跑走了。

这样美好的生物，怎能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