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里没有什么大本事,唯独他能牵引我脚步急促或戛止。
我的不善言谈造成了很多生活阻碍。有时我也感觉到应该改变一下积极一些也许会好一点。
我无数次尝试融入别人的圈子,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微笑,主动跟人示好,态度随和友好一些,隐忍即将破口的不羁言语和冷淡表情,沉默或是更好。
都是徒劳。
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显露无疑。
别人跟我聊天也许不过四五句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不然对方是话唠,让我一直嗯嗯应和也许能聊久一点。
热情地跟不熟悉的人打招呼,大家都尴尬,对方的眼神要是再带上一点色彩,面红耳赤一个局都不说话。
所以我很抗拒好友聚会有陌生人,我在想,能留在我身边的人是忍受了我多大的性格缺陷和寂寞。
骨子里跟你一样的寡言,不是词穷。也许我们喝醉了喝到断片异常的疯狂聒噪。
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别人会说你情商低,怪咖,狗嘴吐不出象牙。可是想到跟他是一样的,我内心便能挺直了腰板继续下去。
人类是群居动物还是独居动物。
一直是相互依存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吃的喝的,袜子都是工人做的,拥有这些你需要去挣钱,有工作你就有老板,你需要结婚,会有个孩子会有个妻子,也许你在外面奔波,而另一个人在里面劳累,每个人依附每个人生活才能继续不是?
可是我在他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快有多少年了,他不再出门了。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漆黑发霉的房子里,或许在这里用关这个字不是太确切,因为他觉得是很正常的事,你只是待在家里而已。
手摸到墙壁要么大把大把的脱落,要么满手阴潮泥泞。清洗完未干的衣裤随处晾挂,一股酸腥味,没有阳光的灌注,仿佛空气都没有一粒不是反复循环利用过的。
墙角,沙发脚,桌子角,随处可见的空酒瓶。布满灰尘的沙发靠一下都能印出一幅画。连头顶的蜘蛛网都被灰尘压破了洞。
满是污渍长菌的锅碗随意丢在房间每个角落,连老鼠都生怕中毒离得远远的。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打扫干净让自己呼吸感觉顺畅些,他说穿着白袜子来回跑一圈没有一点痕迹这又能怎么样呢。
对啊,人生也不能重来啊。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啊,是没有目标的空活着,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唯一能支撑他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我。所以我在他面前是没有脾气的,只要他还能想着我好好活着对我是最大的慰藉。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每一夜,喝多了就会发疯一般的自述,我只要安静做一个听众就好了。其实话题都很重复,我听了不下几百遍,在我现在的年龄看来,还是他太相信别人,把自己的人生全部依托给自己的朋友、爱人,抱着满满的期待,以为全心全意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太清高,在污浊流利金钱盖过人性的时代他有过很多机会可以认识一些改变他生活的人,也许自己努力变得积极一点风趣一点不会过得如此萧条。也许贫而无谄,他看不起金主身边的捧角,他说那些都是虚伪的人。
365天,3650天,甚至更多,一直被一种声音引领,耳濡目染。
有好友好心给他介绍工作,我一口就回绝了,他不喜欢,他接受不了那种定时定点的生活,宁愿也想自在一点,我完全理解。
既然他自己改变不了,我想帮助他变好。
青春期脑袋里只有一根筋。后来就不上学了,买鞋子,买衣服,酒吧服务员,网吧收银员,商场促销,商会小打杂,幼儿园助教,商店服务员,KTV服务员,酒店清洁员基本好多行业都逛了一圈,有时候兼职两份。那时候管理不太严格,未成年只需要乔装打扮就能得到老板认可。更多老板更喜欢我这样的员工,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事。那时候不觉得累,充实又开心。
第一次领工资我买了些吃的欢天喜地的跑去找他,他懒懒的给我开门,轻问我
“吃饭了吗?”
我不会说没有吃,说没有吃的话,他会很尴尬。
“我给你带了点好吃的,趁热吃。”
我探探头眼睛直打转眼笑眉飞。
“我今天领工资了也。”
他刚要接过宵夜的手顿了下来,扭头盯着我,眼神里充满被无奈掐灭的怒火,又低下头长叹一口气,手也放了下去。
我见他没说话,不敢再多说什么,抽出工资,数了一半塞在他手腕处。
“你拿着用。”
他突然就想被挑衅了的公狮红着眼睛一把把钱塞回我手里。态度强硬不留余地,
“你自己留着。”
我太了解他,他的自尊心是不容侵犯的,受不了一点好意或恶意的示威,今天我的行为在他眼里无疑是对他自尊心变相的侮辱。
可是总要生活啊。
我越推诿他越追赶强塞,直到我们围着那张大茶几追逐了好几圈,我看准机会抓起包一把推开门边叫唤着“我走了!”边狂奔。
他再猛然推开门的声音,他一个人站在门缝边手杵着门把,黄色灯光倒映的影子,影子的头从笔直的眺望慢慢垂下去低到尘埃里,接下来是我最害怕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