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铺盖
一个镰刀
就是麦客的全部。
又到一年农忙时,九十年代前,这个时候正是关中平原热闹的时候。
庄稼汉们看着沉甸甸的麦穗,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麦浪滚滚,汹涌的就如此刻的内心。
这时候,劳力也就有了绝对的用武之地,因为收割也就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再晚,麦穗会熟落,辛苦了一年就白搭了。
争分夺秒的时间,劳力不够的,就不得不请麦客了。
从各省赶来的麦客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如赶集似得,好不热闹。
一般来的麦客有甘省客(甘肃省的麦客),湖南客,四川客。
个儿都不高,黑黝黝的皮肤,精瘦精瘦的。
虽然都是外地来的,但是哪个地,谁家需要麦客,他们准能准确找到。
一般他们在天擦边亮的时候,已经等在或集市口,或村口,等有人过来,就一窝蜂赶过去,雇主挑好人,被挑中的,背起铺盖,腰上别上镰刀就跟着雇主走了。
在上地的路上,麦客就和雇主讲好价钱,一般是按亩算的。
这样算的好处是,麦客不用偷懒,多劳多得,对于雇主来说,赶时间,不找磨洋工,毕竟靠天吃饭,时间不等人。
到了地里头,麦客将随身背的铺盖卷放到地头,开始手背身后,大踏步丈量地,有的雇主会故意少说,麦客一般是对雇主不信任的。
真是吃一行精一行,麦客就这样围着地走一圈,就能知道这地有多少亩,毫厘不差!
谈好价钱了,几个一块来的麦客,先蹲下来一块抽根烟,抽完,用脚狠狠将烟蒂踩灭,就开割了。
一镰下去,整个麦腰,转身铺好,几镰刀下去,就是一捆麦。
刀起刀落,干净利落,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雇主看一会,就回家了,其他的也没啥好顾虑的了。
中午的时候,雇主会将饭送到地里。麦客们吃完也不休息,抽根烟就又开始割了。
最难熬的时间便是吃完晌午饭到下午四点多这个时间段。
热浪一阵一阵的,周围知了不要命似的呐喊着,树叶都耷拉着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像随时会晕过去,整个天地间都泛着让人晕眩的光,麦地里,除了麦客刀起刀落的喀嚓咔嚓声再无其他。拱着腰,镰刀飞快地挥舞着,麦杆被割断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单调而悦耳。边割边捆,立成厚厚的一簇。
麦秆上的灰,随着麦客的刀落起尘,顺着热浪,落在麦客的头上,脸上,鼻孔里,嘴巴上,衣服上。
接着又顺着麦客脸上的汗水,落到地里,转眼不见。
留下的是在麦客脸上如墨水走过的横横道道。
浑身上下,不是黑就是灰,唯一的白就是眼白。
扎麦腰,割麦,捆麦......
麦客们,一声不吭的重复着如流水线似得动作,好像机器,不知疲倦似得。他们前进过的地方,身后留下的是整齐的麦茬,身前是滚滚的麦浪。
晚上的时候,天黑透了,麦客们会回到雇主家里吃晚饭。
如果活干完了,吃完晚饭领了工钱就离开了,没干完的,晚上的时候会留宿。
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留宿,他们都有自己的铺盖卷,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就展开铺盖,然后找个水龙头,头塞到水龙头下,将一身的黑灰洗掉,就睡了。
虽然他们都是三五成群,但是话都是极少的,也许因为在异乡,口音不同,也许因为内向,话不多,也许因为累了,不想说,这些只有麦客们自己知道。
第二天,天才白出一点,他们就起来了,卷了铺盖,磨好镰刀,吃了早饭就下地了。
这个雇主家干完,就去另外一家,直到村子周围的麦都割完,或者这个村子不需要麦客了,他们就会去另外一个村子。直到关中一带的麦子都割完了,地里没有麦了,麦客们也就离开了。
他们就如黄吐高原上的候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似得,不留一点痕迹。
近年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渐好转,和农作技术的提高,这种传统的劳动方式已经逐渐消失,不过它却已经成为陕西关中平原一带具有地域代表性的文化。
每个时代都有他的生活方式,每个地域都有他的特色,每个劳动者都是文化的载体。
麦客,关中平原上的候鸟!
一卷铺盖
一个镰刀
就是一个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