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活的航行还没开始的时候,我哪里都没去过,只是一个原乡原土的小孩。
从天空飘浮的白云看下去,我在地球上一个叫浦东的地方,我坐在家里。家是一座我爸自己建造的宅院,那一天,爸妈都外出了,连我哥也都不在。爷爷奶奶大概也不在家。
那应该是一个夏天,八九岁的我坐在院子里,小桌旁,竹椅上,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刚开始剥。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我旁边,目睹了我搞不定这件事。
他爽朗的笑了,“哈哈哈,靖恃啊,我教你那能剥…”这位就是我的友昌阿叔,我对他一向又敬又畏,因为他让人感觉十分大气,同时性格也带着焊烈。他四方脸,眼镜也是方的,眉眼秀气,却又透着刚直的个性。
友昌阿叔就拿起我手里的鸡蛋,在木桌上敲了敲,把鸡蛋的周围都敲破了,然后轻轻的滚上一滚,把碎裂的鸡蛋壳片和里面的那层膜粘连在一起,然后,我看到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鸡蛋壳竟然一整张就慢慢的撕下来了。
这个剥鸡蛋的方法大概很多人也都知道,并不是秘密,我不晓得你们是从生活小百科还是也来自于某长辈传授,可是在童年的我看来,这是刘谦一般的魔术。他解决了我一直以来的烦恼,总是没有办法剥好一个鸡蛋。
友昌阿叔一定感觉到了我的仰慕,他惬意的笑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像平时让人觉得有点令人生畏,他像一只慈祥的老鹰,而我是一只得到爱的雏鹰。
友昌阿叔在我12岁左右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一对儿女,他的妻子也没有再嫁人。他女儿艳霞本来读书很好,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所以后来也就不再就学。友昌阿叔的去世,是他们家的地震,震碎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能想象几公升的眼泪从此为谁而流。
我的父母并不知道,其实在我们小孩子的心里,那些长辈可以造成多么深刻的印象,尽管他们也许如风一样的匆匆逝去。在地球上的初来乍到的某一个片刻,我们还很不适应这个环境,不适应80年代惶然的空气,甚至你看,我搞不定一个鸡蛋的时候,一个帮助能带来多大的慰籍。
他是我所遭遇的第一个去世的重要亲属,你不能想象我有多么震撼。直到如今,我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情。直到如今,再过个四五年我就活到了友昌阿叔的年龄了。
我对他的敬畏,来自于我经常观察他和别人打扑克牌。在牌桌上,他总是算清了各种变化,或爽朗得意的发出大笑,或大声斥责着其他牌友,而他们总是在他逼人的气势下无地自容,毫无怨言。
友昌阿叔在牌桌上是个绝对的王者,他把眼镜一推,眉毛倒竖过来,开始畅谈牌局中的纵横捭阖,像是一个不容驳斥的神,所以我对他感到有点畏惧。
友昌阿叔订阅了很多《武林》杂志,像很多80年代的人们一样,迷恋着武术、气功这些东西。
他是我心里的一座神像,一个完美的浦东人。他打牌时体现出臣服众人的智能,性格中焊烈直爽的特性,以及他在剥鸡蛋时温柔细腻的另一面。
时隔多年,他的儿女也都人到中年。东容哥是个极讲义气的人。他的女儿艳霞姐,性格如他爸一样,一直都是有啥说啥的性格,结婚后却变得谦卑。
他的影响依旧无所不在,如同魔戒里的神灵。友昌阿叔,原来我们都希望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而那个剥鸡蛋的示范,也在我脑海中经常的回放着,那是属于我的魔法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