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说,读萧红的作品,“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读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这与读鲁迅作品的感受非常相似。
《呼兰河传》是一部意蕴丰厚的成熟之作:既有优美的风俗描写,及对和祖父一起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的深情回忆,是怀乡文学的佳构,又批判国民性的痼疾,不满生活的沉滞、单调,人们的愚昧及残忍;既嘲讽小城的种种缺陷,又鼓励其对未来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既欢快又忧伤。
《呼兰河传》在写法与风格上颇具独异之处。它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小说写作,因为它不充分具备经典小说定义中所说的“三要素”:人物、环境、故事情节。它没有中心人物,没有扣人心弦的向前推进的情节,而环境的描写也不是为了塑造人物、渲染情节,它的“环境”——风俗本身在作者笔下是被当作重要的描写对象来描写的,具有某种程度的独立性与自主性,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小说重视的是日常生活细节及场景的描述,对于某种氛围、情调和意境的渲染;写人也往往不求全,而重在描画人的精神。在这些碎片的连缀中,却常常弥漫着诗意。叙述的调子又是舒缓的,像与人拉家常,像明清时期的小品文,平淡,自然。因此在《呼兰河传》的写作中,萧红运用了一种独特的,介于小说、散文与诗之间的文章体式。
《呼兰河传》的语言运用与其散文化和诗化的风格相适应,朴素自然,明丽清新。萧红善用白描,“大白话”,又喜欢一种可称为“稚拙体”的语言组织方式,有的时候竟让人觉得像是初学写作者在写作文,而多处写得竟像是“废话”。萧红具有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这些朴素的大白话一经她的点染,便具有了“成金”的效果。因为语言虽朴拙,但诗意的情调、氛围、意境却突出了。赵园女士在《论萧红小说兼及中国现代小说的人散文特征》一文中认为,萧红深得古典文学理论中所说的“不落言筌”“得意而忘言” 的神髓,而意在创造一种蕴蓄着情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味”——意味的文学世界,是非常符合其创作实际的。这种“味”是必须靠精细地感觉、体会才能获得的。
萧红还经常重复运用着某一句话,重复描写某一个场景,某一件小事,正说不够,反说,一遍不行,两遍。但你非但不感到厌烦,反而喜欢这样的重复,“复沓”。因为萧红在自觉不自觉地运用着传统诗歌的资源,它与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传统是相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