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隆冬,这是我一生难忘的夜晚。
蓉城的冬天,阴雨绵绵,没有北方的暖气,冷到骨髓里都是寒意。我裹着厚厚的棉衣,拧亮台灯,打开了那本茨威格的《昨日的回忆》。
我默默翻开第一章,茨威格笔下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时代-太平黄金时代。文中写到:
富裕的奥地利人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收入,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每一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固定预算。自己有住房的人把一幢房子看作为子孙后代留下的万无一失的家园。农家院落和商号代代相传。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有了以后生活的一笔储备金……这是一种太平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千万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我被这质朴诚恳的文字态度深深触动,这种太平时代是作者童年的昔日星辰,也是我的理想国啊。
我不由被茨威格的星辰吸引,一路看下去。
出身在维也纳富裕家庭的茨威格用自已一直单纯的少年心描绘了维也纳的太平盛世。最浓重的笔墨自然是在音乐上。
维也纳是世界的音乐之都,源自于几乎没有一座欧洲城市像维也纳这样热衷于文化生活。维也纳人博众众长又包容接纳外来文化,文化在他们眼中是最美好、最温情和最美妙的艺术,文化也是享受美好的物质生活:一瓶上好的葡萄酒、精美的甜点,文化自然也是音乐。
维也纳人对音乐的热爱不分长幼尊卑,遍及维也纳社会的各阶层。从小酒馆到小教堂的音乐厅,再到知名的剧院,表演者和艺术家们对音乐的态度都同样的尊重和敬畏。那种关于音乐的节奏和知识植入了每个维也纳人的魂魄。维也纳人仿佛可以从空气中获得自己的音乐节奏感。
一个真正的维也纳人纵然在社会下层,也具有对音乐对美的本能要求,这是维也纳的自然景色和维也纳人的人生乐趣对他的生活熏陶所致。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在维也纳更容易当一名欧洲人。维也纳人有一句著名的原则:“过自己的日子并且也让別人过自己的日子。”
这些印在薄薄的纸章上的铅字,字字珠玑,一字字地落进了我的心里。而我前一年去维也纳旅行的回忆便和这些铅字的描绘自然相溶在了一起。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和先生从小教堂听完一场小型音乐会走到大街上时,已是灯火阑珊了。街灯并不明亮,走三两步,便会有一小撮年轻人在弹奏,围观的人们在专业地合音。音乐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旋转着飘向头顶的天空,我的泪莫名地便流了下来。我还记得那天我发的微信:维也纳的空气里都是音符。
音乐声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们还恋恋不舍地游走在街上。信步走到一个小啤酒馆坐了下来。一杯啤酒入口,抬眼便看见了刚刚在小教堂演奏大提琴的美丽姑娘坐在我的斜对面,她对我像久违的朋友般微笑着,我也浅笑回眸,一瞬间仿佛我也成了维也纳人。我的热泪再一次在心底奔腾。
我抬头仰望星空,深隧的星辰里闪烁着几颗星星,半个月亮挂在我的头顶。四周依旧有音乐声飘来,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喧嚣。空气中可以嗅到的音符就这么无声地拨开了我的心弦。我仿佛穿着巴伐利亚的裙装在多瑙河上跳起了舞。
我不由对先生说:“我怎么觉得我上辈子是维也纳人。”
要知道走过欧洲的每个城市,没有那个城市让我有这样神奇的感觉。我喜欢维也纳。
而此刻茨威格透过薄薄的纸张用他文中的铅字深层次地为我揭开了维也纳让我喜爱的原由,以及他对彼时的维也纳深深的眷恋。
那并不是一个激情燃烧的世纪。那是一个阶层分明、按部就班、秩序井然的世界,一个从容不迫的世界。机器、汽车、电话、无线电、飞机等的新速度尚未影响到人们的生活节奏:岁月和年龄依然有着另一种尺度。
如今,我们岁月中的毎一个小时都和世界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我们已远远超出自己狭隘的生活小圈子,我们分享着时代与历史的苦难和欢乐。不过,我们却没有从中占到什么便宜,而是完全为此付出了代价。命运之手会随时随地把我们攫住,把我们拽到它永不知足的戏弄之中。
我含着泪,几乎是用笔圈下了整页整页的佳句,在页面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诸多感受,落笔处甚至留下了泪痕。
从来没有读一本书让我如此动容,我感觉我离作家不远,他就在我的头顶看着我。他为我打开了我的理想国,一个我向往的太平时代,一个井然有序真正意义上有文化的时代。我向往那个时代,他怀念那个时代。透过书页我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奢华,那就是与茨威格相遇在同频共振的空间里。
我热血澎湃,掩卷不止。冬夜里的寒意和骨髓中的冷渐渐散去,我沉浸在茨威格的星空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将“茨威格”永远地刻进了灵魂里。
自此以后开始疯狂地买来他的书,尤其是他的传记类作品,爱到无法释手。
后来翻阅他的生平,才知晓罗曼.罗兰称茨威格是“灵魂的猎者”。
一个文学大师的意义就在于,即使有朝一日他离开人世,但他却是一个精神的缔造者。正如那个冬夜里我头顶上的星空,他像一颗璀璨的星星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我的灵魂。
向我心中的大师-STEFAN ZWEIG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