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
20XX年,我18岁,胡嘉卉41岁
对于水木年华,在我们这个时代,早已经过时了,可是嘉卉这么多年却总是独爱着水木年华的这首歌,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她由最开始听着听着就会落泪,到现在淡如水的神情。有种完全听不懂她在想什么的感觉。
但我知道,她在思念着安泽
那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但却在我生命中占了一个很重要身份的男人
也许按照法律来说,我应该叫他一声爸爸的
是的,爸爸,但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是死是活。
我叫胡安莫,胡嘉卉是我的妈妈,我们相依为命
入秋时分,吕凯悦叔叔向嘉卉求婚了
对于这件事情来说,我是非常乐意加支持的,但是嘉卉做为一个被求婚者而言,在初秋的夜里,我竟看不出她的喜悦
“嘉卉,你不想结婚嘛?”
“安莫,对不起,这些年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吧。让你没能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对不起。”她答非所问
“没有,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的。”
“安莫。”她抱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落莫。我觉得此时我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的,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我的内心是极度纠结的
一方面,我是希望她结婚的,我能有个完整的家,而她也不必那么辛苦。关于她的结婚对象,吕凯悦叔叔,我还是蛮喜欢的。其实说实话,在单身家庭长大的我,没有变得孤僻,内向,极度自卑,应该跟他一直在我身边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有关吧。其实我很想跟嘉卉说,她早应该应该跟他结婚了,他是医院的主任,是嘉卉的青梅竹马,结婚三年离异后再未娶,等了嘉卉十四年,这样的深情最后修成正果好像是必然也是必须的事情,何况他一点都不介意我这样一个拖油瓶。
一方面,我又深知嘉卉这么多年没能跟凯悦叔叔一起生活的原因。她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挂念着安泽,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是忘不了她看着他那张照片时的眼神,眼睛在发光的笑
“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以你的想法为前提,我希望你快乐,其它的都无所谓。我长大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照顾你了。”
最终,经过了强烈的心里斗争,我在嘉卉离开前对她说。
她只是笑了笑,看不清她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虽然我不能理解她对安泽那莫名其妙的感情,但我愿意支持她一直挂念着他。
后来,我想,她应该是没懂吧。要么就是装作不懂
他们要结婚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个周三,凯悦叔叔说嘉卉加班,他特地请我吃大餐。我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样子,不猜就知道了。
“胡安莫,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天想吃什么,随便吃。”
“叔叔,你跟嘉卉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呢?”我边啃着大闸蟹边问道
“十天之内吧。”
“这么快。”
“哈哈哈,你也知道叔叔等这天等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你妈才答应我得抓紧呀,万一她后悔了可怎么办。“
他的喜悦真是溢于言表呀。我看着他有点看不透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他明明知道嘉卉心中在意人只有安泽却还是这么多年始终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嘉卉和我
嘉卉于安泽 吕凯悦于嘉卉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哎,大人的世界 ,真的好难懂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也还算是一个好消息啦,我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介绍了,这是我爸爸,吕凯悦,我也是个有家的人了。
可是,意外却往往来的措手不及
知道 嘉卉婚礼取消的消息是在婚礼的前一天
听如夏妈咪说是凯悦叔叔给她打电话说取消婚礼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那个晚上回到家我看到了不知所措伤心无比,无比伤心的嘉卉
噢,请原谅我,还没能够用一个很好的词来表达嘉卉的伤心,反正就是很伤心很伤心就对了
我走近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她熟悉的气息拥抱着我,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蓝色校服上。她的声音颤抖着
”安莫,安莫。“她只是一个劲的唤我,并不理会我的任何疑惑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傻傻地任由她抱着,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能让她好过一些,能告诉她,不要怕,无论事事如何变迁,我都会在她身边的。她至少还有我
时间就这样安静的流逝着,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看见了如夏妈咪
如夏妈咪急速的走过来,摸了摸了我的头说:”安莫,今天的功课你是不是还没有做,先去做功课好不好。“
她给了我一个微笑,我点了点头
我在脑海里思索着无数种可能性,可是始终都没有一点头绪
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嘉卉这样无助又悲伤的时刻,她个子小小的,长着一长娃娃脸,大多数时候都是微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还开玩笑的对她说,我俩出去,别人有可能会把她当作我妹妹的。
嘉卉也是有很多伤痛的,但她一直都是积极坚强勇敢的。
晚饭是如夏妈咪做的,嘉卉好像正常了一点,一直微笑着让我多吃点,一直不停的给我夹菜,可是一直到最后我吃完了,她的饭菜都一点都没动,吃完饭后,我很安静的洗了碗,很安静的洗了澡,再很安静的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去打扰她。让她有时间去思考事情的走向,或许这场婚姻背后取消的原因是我还没有能力帮她分担的,所以她才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有如夏妈咪在,我是不怎么担心她的
关于她和她的认识那可有得讲了,我只知道她们是网上认识很多很多年的朋友,嘉卉常说如夏妈咪是她的加油站,是她慌乱时的安定剂
我躺在床上,房间很安静,我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我侧着耳朵听,希望能听到一丝丝蛛丝马迹,但除了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点关于让嘉卉哭泣的原因我都没听到
我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吕凯悦叔叔,他是当事人,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一想到嘉卉的样子,我又放弃了。
她的样的子让我心疼,也让我变得谨慎,不再敢冒冒失失的了
黑夜一点点的来临,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如夏妈咪的离开,嘉卉进我房间帮我盖被子,吻了吻我的脸颊,又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盯着窗外,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课昏昏沉沉好像是必然的事情,英文,语文,物理。我只能说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我只是一想在想,嘉卉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下午四点多,我逃了人生的第一堂课,是莫晓鱼帮我打的掩护
莫晓鱼是我的死党,初中加高中同学,这次她也知道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了,不再嘻嘻哈哈,虽然疑惑但幸好她从来不逼问我,只是用朋友的方式尽量帮我,这个时候,我真感谢有她在我身边
我花了一个小时左右赶到了如夏妈咪的公司,她是一名工程报价员
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带我去了她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馆,店里放着好听的英文歌,是个女生,很优雅很安静的声音,可是我一点心情都没有
”你逃课了。“如夏妈咪看了看了,在我开口之前先说。”下不为例。“
”妈咪。“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子的
在婚礼的前一天,吕凯悦叔叔的医院新接收了一个病人,很严重的胃衰竭,中期,极底危险。最近一直在找合适的肾源希望可以救他,但一直都没找到,如果一直都找不到的话,他可能活不过一个半月。他思虑再三把这件事告诉了嘉卉,然后婚礼就取消了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安泽回来了,然后他又快死了
噢,别跟我提语法
姑娘现在没法用正常的语气来表达
而我见到嘉卉哭的那个晚上,她从医院刚刚回来,十八年后她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可是从她进医院到出医院,安泽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他不知道有个爱了他那么久的人去看了他,为他流了很多的眼泪
”接受得了吗?安莫。“我喜欢他们用这种方式跟我交流,不把我当个孩子。”其实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但我想,你长大了,有权利知道。“
是的,这是一个大事件,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是他是事实
事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我知道。我明白
纯白色的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和时不时传来的哭声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但我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穿梭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努力寻找着如夏妈咪说的
602病房
我对安泽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一张照片,修长和身躯,一身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恰到好处,手指修长好看,那张照片的脸庞被一台数码相机遮住了,为此我也曾在心里想像过无数次他的样子。白皙,英气,温柔,帅气。可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骨骼突现纤瘦的身躯,让我怎么都没法把他和脑子里记得印象最深的那张照片相溶合
他真的会是安泽嘛,那个让嘉卉爱了一辈子的人
我怀疑的紧,但嘉卉的哭泣声却好像越发的显清晰起来,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安泽。是我那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父亲,虽然他已不再年轻,不再有姣好的面容,可是嘉卉对他的心却是一如往昔,一点都不曾改变
我静静地看着他,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凉凉地
”你是谁?“他想挣扎的起身,却没成功,只能用虚弱的声音和眼神询问着我
我是谁?我是谁?你见过一个父亲问女儿这种问题吗?
”我叫安莫。“我盯着他,把名字叫的特别重
嘉卉说,这个名字是爸爸取的
”嘉卉。“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他好像在用尽全身力气想支撑自己起身,但还是无能为力,他大口喘着气,又叫了一声:”嘉卉。”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管我和嘉卉,你知道嘉卉她有多想你嘛。”
我非常顺利的喊出了这个自从我知道他还活着之后就在我脑海里、心里想过无数遍的问题
既然还活着,既然没死。为什么,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看嘉卉,她那么爱你,那么想你。
他好像惊着了,突然激烈的咳嗽起来,他直直的看着我,一脸的惊慌
我在心里想像过无数种他的回答
或叹息着说:‘对不起,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你不懂。“
或无奈的说:”对不起,爸爸也有爸爸的苦衷之类的。
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场景,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不可思议的盯着我,让我不知所措。
“你是谁,想干什么?”他看着我一脸的警戒,他快递走上前扶安泽起身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说。:“爸,您没事吧。”
他说:爸,您没事吧
那是他的儿子,所以他结婚了,跟另一个人
我跑开了,在他断断续续的叫我名字的同时,在医生来的同时,我跑开了。抱着莫晓鱼哭了了起来
我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女生,真的一点都不是,我是那样坚强那样勇敢的跟嘉卉在这座城市生存着
可是这刻我却想哭,我是那样为嘉卉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感到难过
嘉卉爱了他一辈子,这么多年来始终都念念不忘 ,可是他却娶了别人,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享受着他的天伦之乐
他一点都不配拥有嘉卉的爱。
我讨厌他,我恨他
以前对于他,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嘉卉爱的人,嘉卉跟我说起他的时候总是眼角带笑。他们在寒冷的冬季相遇。
在春暖花开的春季,他会细心的在电话里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嘉卉,只因为她说想做一顿饭给家人吃
在暑气炎热的夏季,他会利用很少的假期找寻那个她最想要的独一无二的蓝色沙漏
在微风飘飘的秋季,他会整夜不睡的陪着她聊天,给她唱歌,只因为她在夜里受了惊呆觉得害怕
在寒风凛冽的冬季,他会用宽厚的双手去温暖她那双冷血冰冻的手
那时候常在梦里梦见自己再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听他说他的故事,我在用心的慢慢地了解他。我想了解他,毕竟他给过嘉卉那么温暖的时刻,毕竟嘉卉那么爱他。
他对不起嘉卉,我真讨厌他
我发誓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了,我哭着对莫晓鱼说。
嘉卉还是每天忙碌着,还是每天都会去医院,因为她每次回来衣服上总有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估计安泽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因为嘉卉一天比一天憔悴起来
我很想找嘉卉谈谈,我很想跟她说忘了安泽吧,我很想跟也说以后我们一家三口,我、她和凯悦叔叔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离开这座城市也行啊。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心疼极了,可是却无能为力
我抱着泰迪熊,看着灯光下嘉卉瘦弱的身影,她穿着宽大的睡衣,前面是一个粉蓝色的盒子,那个盒子我是熟悉的,是当初安泽送她沙漏时候的盒子。这些年来,她一直很好的保存着,连里面那张卡片也完好如初
爱情是一个不不知道确切时间的沙漏
它总是因为你的漫不经心而漏走
有人说沙漏是用来计量爱情的
爱情像沙,抓得越紧,流的越快
沙漏的爱,反反复复
像一首不知疲倦的歌。
旁边是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嘉卉说那是饶坏坏沙漏书的书模,莫莫和路理。饶坏坏是嘉卉很喜欢的一个作家。莫莫和路理是小说里的人物,我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张卡片却真心是极美的。
清新的风景,鲜明的校服,黑色的字体,美的不像话。
立在嘉卉右手边的蓝色沙漏不知白天黑夜的走着。那些细小的沙砾努力穿梭着希望能到达另一个境地。
却不知从来都是往复循环
我十二岁那年,嘉卉把那个沙漏送给了我,我还能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她很少女心的问我。
知道这些沙砾从一头滴落到另一头要多久的时间吗?
我摇了摇头
376秒。她说
后来我一直觉得嘉卉肯定数错了,因为在很多个无聊的失眠夜里我也曾学着她的方式去一秒一秒的数着,却从来都没有数到过376.
这个沙漏从她送给我那天开始就一直放在我的床头边,因为嘉卉说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想送给她最珍贵的我。所以我异常珍惜
现在它却被拿到了书房,跟那个盒子在一起
据我所知那个盒子里除了安泽的照片就只有他给她买的一些小玩意,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古董永远那么新的保存着,此时我不知道嘉卉在看什么,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在想他
是的。至始至终,她对安泽都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那么喜欢那么喜欢他
嘉卉是那样沉溺在她想念安泽的世界里,一点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我。我想我该为她的幸福做点什么。是的,这不是该,这好像是一定的。
我是他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有血缘关系这件事都是无法改变的,我去配型也许成功率会大很多吧。
当我把想法跟莫晓鱼说的时候,她显然一惊。
“安晓莫,你开什么玩笑。”而后好像又特别能理解一样,只是问:“嘉卉阿姨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应该跟阿姨商量一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我沉默不语,莫晓鱼突然握着我的手,咧着嘴笑着。
“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也咧着嘴对她笑,虽然有些苦涩的味道,但是多好,无论怎么样,莫晓鱼都愿意支持我,在我身边。
“只是,晓莫,我听说一般这种手术都是很大的,有生命危险的,你真的不打算跟阿姨说一下嘛。”
是啊,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我们母女俩总是商量着去解决的,也许……
可是,其实在回学校之前,我已经去医院做过配型了
其实我也是任性的,就像当初嘉卉不顾反对任性的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虽然医院说亲子配型的成功率有80%,但另外20%也足够让我心神不定的。而且在此之前我曾经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生,安泽的儿子,他也去配型过,但是不成功
那是我去配型的时候偶尔听到的
这些天我再也没去看过安泽,嘉卉曾很宛转的问过我要不要去看看他,我都以学习忙给拒绝了,后来嘉卉也不再勉强我。或许在她看来我只是还没适应有个父亲突然出来吧,其实我没有告诉她,有一次中午我偷偷的去医院看过他,看到他和嘉卉相处,嘉卉很安静的在一旁照顾着他,话不多。但那却是我见过嘉卉最安心的时候,我不敢问嘉卉这十八年来安泽自己的事情,比如现在嘉卉这样照顾他,是以什么身份,她老婆看到不会不好吗?
如夏妈咪告诉我说,安泽很早就离婚了
我小小的心灵闪过一丝欢乐,虽然好像很不道德,但至少让现在的嘉卉有个留在安泽身边正当的理由,那也是很好的
配型结果出来的那天,是莫晓鱼陪我去的医院,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做配型的人
我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手心里全是汗
“是不是害怕了。”她问我
“紧张。”
“紧张什么?”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是紧张配型成功呢?还是配型失败呢?
空间很安静,时间也很安静,好像全部静止了一样,我握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99%的符合,我看着莫晓鱼,微笑着,说,真好
其实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的。
手术太大了,莫晓鱼最终还是告诉了如夏妈咪,她抱歉的看着我,一直说对不起,晓莫,我很害怕。我摇了摇头,安慰她,正如她一直懂我一样,其实我也是懂她的。
如果我是她,可能我也会做这个决定吧。
“我不准你这么做。”
“妈咪。”
“既然叫我妈咪,就听话,不要去做这个手术。”
“妈咪,你知道吗?”
“呃……”
“昨天我看到嘉卉很开心的笑了,她笑着回家告诉我说,医生说安泽找到了合适的肾源了,也许做手术后就会好起来的,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她那么开心了。”
是的,我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嘉卉那么开心了。也因为让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无论是用一个假的名字去配型还是瞒着嘉卉
“可是,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嘉卉呢?她要是知道了……”
“也许我也是个安全感不足的孩子吧。”
是的。也许我也是个安全感不足的孩子吧。所以才会瞒着嘉卉,我害怕她的选择,害怕她碰到了她爱了一生的那个人而放弃了相依为命的我,我也不想让她去做选择,我是那么爱她,我的妈妈
我开始积极的配合医生做一系列的检查,学校和嘉卉那边还好有如夏妈咪帮忙一边还算顺利,医生跟我说了好几次安泽和他的家人想见见我,我都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捐赠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让安泽知道关于我的任何资料
是的,我怎么能见他和他们呢?
可是我在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还是见到了安泽和他的儿子,只是还好,嘉卉不在
比起第一次见到的安泽,他憔悴多了
他站立不稳,只能依靠着他身边的人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
对于这个跟我有亲情关系的人,我却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面对他
只有逃只能逃
我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看着窗外蓝的发白的天,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他是我的父亲,哪怕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哪怕我这样任性的想救他也仅仅是为了嘉卉,可是在看到他瘦的不成人形的那一瞬间,我却也是心疼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骨肉亲情吧
安泽拒绝了手术,哪怕这可能是他活着的唯一机会,可是他拒绝了,因为捐赠者是我
再一次见到安泽还是在那间纯白色的病房里,他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躺在床上,苍白陇照着他全身
他儿子看到我,有些吃惊,对我微微笑,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温柔多了
他似乎感应到有人来了,看到是我,一阵惊喜,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他儿子扶他起来之后就出去了,房间里突然一下子安静起来,除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什么也闻不到
“安莫,你来啦。”
“安莫,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却已经耗去了他许多的能量,我让自己走的离他更近一些
“为什么要拒绝手术。”
他摇了摇头,说:“不能伤害你。”
我压住自己心里那因为这句话而出现的小小的欢喜,声音尽可能的平静和温和:“我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还是摇了摇头,这次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
我盯着他,又看了看窗外说:“其实老实说,一直以为我都以为你死了,虽然你是我的父亲,但其实我对你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接受治疗,接受手术,因为如果你真的死了,嘉卉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那时候我肯定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所以不要死。”
他惊讶的盯着我,也许是他在想十八岁的孩子怎能说出这些话来,也许他在整理这些我说的乱七八糟的话。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接受手术吧,不然,不管她有多喜欢你,我都会恨你的。”
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坚信他肯定会接受手术的,但我没想到的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嘉卉
哪怕我在出病房前跟他说过要保密不要告诉嘉卉,可是他还是告诉了她,他可真残忍
嘉卉知道事情之后,把我关了起来,任由如夏妈咪如何理智的跟她解释跟她说原因,她都不能理解,她的理智和平静好像在知道我要捐肾的那一刻全部都消失了
“嘉卉,嘉卉“
"妈,你听我解释。”
可是无论我如何叫,嘉卉都不肯再多和我说一句话,我们就这样在一个房子里,我一直不停的呼喊,她却始终沉默。我心里担心着安泽的病,医生已经说如果再不动手术就真的来不及了,就这样过了一天,也不知道如夏妈咪是怎么说动嘉卉跟我好好谈一谈的,但还有让我有机会可以跟她面对面的沟通解释这件事情
“不要去。”这是第一次,我们母女俩谈话的气氛这么凝重这么凝重
“可是,不做手术他会死的。”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嘉卉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无比清晰,我抱着她,说:“妈妈,对不起。”
“安莫,不要去好不好,不要丢下妈妈。”她抱着我,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我的心,那种不安定的心终于在那一刻安定了下来,无论嘉卉有多么多么的喜欢着安泽,哪怕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我,在这种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原来,我真的那么重要。
可是,嘉卉,如果我真的不去做手术,不去救他,是不是有一天他死了,你也不再快乐了呢?我真害怕
”妈妈,这么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我相信老天让你有了我,又在他生命最关键的时刻让你们重逢,是有心要这样安排的,注定是要由我去救他的,所以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哭声总算是停止了,只是眼泪还是落着,一脸的担心
”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这辈子我还没当够你的女儿呢?也给我个机会吧,毕竟他是我爸爸。“
依稀记得,从小到大,虽然我常生病却很少去医院,每次嘉卉都会打电话让凯悦叔叔带药来家里,总是不肯送我去医院,长大了些才知道,原来,嘉卉对于医院是有恐惧感的,在医院她见过最好的朋友离世,那时候她才九岁,见过对她最好的姐姐离世,那时候她十四岁,见过陌生人离世,那时候她十九岁。如夏妈咪就曾说过,嘉卉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就经常说,她一定是活不长的,因为她才不要做被丢下的那一个,她一定要比她爱的人那些人先离开。后来因为有了我,才慢慢变的惜命起来,总是说,我一定要好好的,才不要留下安莫一个人。
所以我也一定要好好的,才不要留下嘉卉一个人
手术前夕,我在医院外面见到了安泽的孩子 ,那个男生,他说他也叫安陌,是陌路的陌
我看着他介绍自己有些吃惊
”爸爸收养我的时候已经离婚了,然后给我改了这个名字,以前我一直都不太懂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感觉好女性化哦。直到见到嘉卉阿姨和你,虽然我不太清楚爸爸为什么会和嘉卉阿姨分开,但我想他一定是有不得于的苦衷,以前爸爸都不知道有你,见到你之后他真的很高兴,爸爸他很喜欢你,虽然知道你答应救爸爸,我觉得很高兴,但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放弃手术,他不想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和风险,他这些年来一直都过得不怎么好不怎么开心,虽然我也不知道爸爸和嘉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但爸爸他是爱嘉卉阿姨的,他也是爱你的。“
安陌,这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安泽以前都不知道有我?难道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他有个女儿这件事吗?
我努力压抑自己,毕竟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可是最终我却还是没能说服我自己,我从来都没有进行过什么大手术,我也是害怕的,虽然我曾经给了嘉卉那样的信心让她相信我,可是我自己真实面对的时候却是胆怯的,我害怕自己就这样走了,更害怕到死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从来都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抱着嘉卉
“妈妈,你能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会跟安泽分开吗?”
“那时候啊,他父母不喜欢我,也觉得我的家境配不上他们家,我们挣扎了很久,可是后来他妈妈因为这个心脏病犯了,我们只能分手,分手之后我才发现我怀孕了,有了你。”她抚摸着我,温柔极了,这是第一次,我们那么平淡的谈论关于她和安泽的故事
“那时候我特别痛苦,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他为了我去伤害他的父母,可是却又没办法离开他,我觉得痛苦极了,可是幸好有你,幸好上帝给了我一个你,你知道当我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嘛,我觉得全世界的痛苦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因为我有你啊。”
“安莫,我知道这些年来,妈妈没能给你一定安定的生活,对不起,安莫,别去恨他吧。他并不知道我有了你,是我的自私,我害怕他因为你跟他的父母闹僵,我也害怕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
那一刻我才真的心甘情愿的不再害怕的进手术室
我救他不再是因为他是嘉卉爱的人也因为他是我的爸爸
谢谢嘉卉遗传给了我一个包容善良的心,让我能理解他们当初的选择,理解嘉卉的害怕,理解安泽的为难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手术室,纯白色的床单,纯白色的天花板,纯白色的衣服,纯白色的我自己和安泽。他离我并不远,脸色苍白苍白的,可最却在对着我微笑着。他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听不见。
他说:对不起
他说:谢谢你
我说:爸爸
我说:加油
我猜想虽然我的声音也很轻,但他必然是听到了,因为他笑了,他脸上的皮肤因为这个笑都皱了起来,显得更苍老了些,但这一刻他却和我脑海中的他重合了
白皙,英气,温柔,帅气
眼前的一片白色越来越模糊,麻醉药的感觉来的很快。
我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然后我做了个梦,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太阳光透过树叶散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我静静地躺着,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打落在身上的余光,暖暖的很舒服,睁开眼看着躺在我左边的是嘉卉,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很长很长了,她看着我,眼睛在笑。躺在我右边的是安泽,他的样子棱角分明,他温柔的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开心,我蹬蹬蹬蹬的跑起来,奔跑着,迎着风奔跑着
“安莫,你慢点着跑。”
我努力奔跑着,笑声回荡在风里,我渴望的生活,父母都在身边,一家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天气晴朗,岁月静好
好疼
这是被太阳光照射醒来的第一感受
“怎么样?哪里疼?”迎上来的是嘉卉担忧的眼光。我朦胧的扫了一下周围,除了嘉卉,如夏妈咪和凯悦叔叔也来了
“哪里都疼。”我看着嘉卉一阵撒娇。全身都疼的厉害,想动一下都动不了
“麻醉刚过,是正常现象,过了今天就好了。“凯悦叔叔仔细问了我一下一些细节的东西,解释着
”他,怎么样?”脑子越来越清晰,我迫切的想知道结果,他怎么样了?安泽是不是也没事了。
“手术很成功,目前还在观察,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
“嗯。”我看着嘉卉把头靠在她的手上,叫着她:“妈妈。”
还好,他没事,还好,我也没事
我相信嘉卉是懂我的
术后的恢复还算是顺利的,期间大家都特别的宠着我,天天这个营养汤那个营养汤的,感觉自己一下子都胖了一圈了。可是嘉卉却总是担忧着,日日日守在我身边,好像连他都没去看一眼。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年轻所以恢复的比较快,很快我就可以下床活蹦乱跳了,嘉卉也终于真真正正的放下心来。安泽恢复的就要慢一些了,我已经准备出院去看他时,他刚刚出观察室转普通病房,脸色看起来比生病前还是好了很多的
我去看他时,只有他一个人,嘉卉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叫醒了他。
他醒了看了看嘉卉,微微一笑,握了握嘉卉的手想坐起来,然后他看见了我,吃惊过后也笑了笑
“安莫,你还好吗?”
我让自己走的更近些,让自己跟他的距离不那么远,让他讲话可以不那么累,虽然我还是感觉有些尴尬,但我想我已经可以慢慢地接受关于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这个位置的事实了。
“我要准备出院了,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那就好。”他显然感觉是松了一口气
空气一下子显得有些安静,这样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在一个空间里,我们都显得有些无措
幸好医生来了
安泽的主治医生欧阳伯伯来看一下他的恢复情况,说恢复的很不错,再多注意,多调养一下就可以出院了,然后还有一些后期要注意排斥情况什么的要跟家人交待一下
于是,嘉卉就跟着医生去了
于是,病房里就剩下我和安泽两个人
空气更安静了,其实老实说,我觉得我是有好多话想说的,可是一时间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坐到这边来好吗?”他微笑着,带着请求的口气
我走到他身边,坐到他身边,从未离他这么近过
“那个,你还好吗?”
“嗯,很好。谢谢你。“
我又一时无言,安静地空间里 听到他欲言又止带着小心翼翼地声音说着。
”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话。“
我盯着他,透过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昔日嘉卉和他安静的相处着的样子,好像看到他和嘉卉那甜蜜的往昔,我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不晓得自己在娇情些什么
这些事其实我早就已经明白且接受了,现在又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呢?
”嗯,爸爸。“我看着他,给了他甜美的微笑
”你……“也许对于我突然这样称呼他,他是有些吃惊的,他开始咳嗽起来
”爸爸,你怎么样?“我轻轻地帮他拍着背,却见他一边咳嗽一边捂着伤口,想是因为咳嗽迁动了伤口,连忙想叫医生
”没事,我没事。“他阻止了我叫医生的动作,不理会伤口疼痛直直的看着我,满 脸的期待和微笑说:“你刚刚叫我……”
“爸爸。”
他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孩子 。”
他说,谢谢你,孩子,谢谢你原谅我这么多年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你,谢谢你不恨我,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开口叫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