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少,每每见到好书,就像登峨眉无数个峰头一样,总觉得又到了一个头。平时话不少,真正谈话却不多,遇到投缘的人,也总是能尽情尽兴地聊。而昨晚因为一本书,聊起高尔泰话却说得撑着了,直直地睡了一整天,这使得我现在再也不能睡。
起身,走到窗边,那片片树林应该就是东北方向的那丛吧,如果时光倒流回八九年冬末春来,那洋槐树上花香可是浓郁?紫红、白色交错的豌豆花边小路可有高尔泰先生一家三口散步的身影?
接近期末的时候,我搬出校住了,在学校南门外。而每每姑妈电话来让我过去开荤时,就得从南门走到北门,不喜欢继续着那日复一日的行程,便选择从校旁绕。有人告诉我,高先生离开学校时就是反向走的这条路,然后38路到双桥子,再转3路到牛市口。闻至耳间,顿生出了莫名味道。
此时我望着那片小树林,连日阴雨,今天已经晴了起来,没有雨雾,蓝色的天在树林上凝成长条的沉云,微风轻拂,绿色的空气丝丝缕缕,逐渐溶解。已经薄暮了,依然有风,窗台也有徘徊的暗淡的霞辉,缺处可以望见灯火,东一点西一片的,使暮蔼溷浊而有了浑圆味儿,昏黄里也透着苦尽甘来的水渍。
可愈是美轮美奂,我愈见黑色的轮廓。
我想,风景之所以只是风景,大多不能成为一门艺术,而艺术之所以能成为艺术,不是因为它美,而是因为它的力量。那是种原始的脉动,让人相信前路,让人相信死,相信生命个体,这样的相信让高先生变成了一门艺术。苦尽甘来的一门艺术——尽管时间很短,艺术也成了仿佛。高很快入狱,之后和小雨赴港出国,高林被留在成都病发自杀。
那还说些什么呢?
就只有说些他们说的了。他们说,书是旧的,没看就是新的。可我一直把《寻找家园》当做新书来读。不敢用力,生怕成了反作用力,光头先生让我们用情和自由读。我大声叫喊:
我爱他世界的苦难和平淡,爱那纯绵裹铁的文字。
我看见有人说高先生人格有问题,是混蛋。那我就是爱混蛋!
似乎是光头先生和我呢:
高先生写了一本忏悔录?
嗨,多么较真的傻子些!
你看,那么多人都使不出来的劲尽让第一教学楼104室的师生使了,劲倒是使了,可是光头先生,我们怎么也想不通我们的文学我们的自由为什么总是在异国的土地上才能开花结果,而就算是开个花,都要把自个儿的刺拔了。
光头先生,你能用文明来解释吗?
如果不能,那就用文学来说服我们吧。我想你也读过北岛的《触电》,所以,你刚刚突然沉默的意思是,在开口之前,我们要先和文学握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