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给了校长这样的权力,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教师?教师是堂堂正正的知识分子,为什么在权力面前如此惶恐,连一点点维护自己尊严的意识都没有?全社会都在提倡尊师重教,校长的身份首先是教师,同样也是被尊重的对象,为什么相煎何太急?即使校长是有职位的官员,难道不应该带头尊师重教吗?”
这是刊发在2019年04月02日《中国教育报》上《校长去官味学校才有教育味》一文中的内容。作为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的顾问,刘景忠老师以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引发开去,从情感和学理的层面深度剖析了当下教育领域普遍存在的一种长官意识泛滥的问题。而作为中国教育最高级别的专业性报刊能够花大版面进行刊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主管教育职业宣传的掌门者也已经意识到这种在不同层级学校存在的官味、官腔对教育生态带来的负面影响。
学在官府,由于是官家之学,带有一定的行政味道在所难免;自孔夫子设私塾授三千弟子,这种权力的下移也改变了教育受制于行政的局面。这样,教育关涉的纷繁复杂的关系也随之变得简单起来。从教育的本义看,它就是简单的施受关系,即老师向学生传授知识,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主体性地锻炼能力,训练思维,在此过程中不断成长和发展,教育关系也就随之简化为师生关系。大道至简,正是没有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裹挟,教育的育人、化人功能才得以最大化地彰显出来。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分层日益加剧。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教育领域简单的人际关系也开始出现分层。这种分层,不是按照教育发展的自身规律进行,而是把行政管理的思维移入到教育中。于是,学校,这个原本以播撒智慧种子为天职的地方,由于行政权力的介入而变得复杂诡谲起来。当然,这种学校管理的变味走样不是在学校出现权力分层之初就发生,而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而出现异化,发生变异的结果。“近代产生了学校教育后,‘先生’群体中有了校长和教师的区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职务级别的概念,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因为职能发生分野,随之也就催生出各种原生态教育所没有的人际关系。但是,从职能称谓属性的本义看,不论是校长,直至所谓配套的中层机构人员,还是普通的老师,他们都是统摄在教育的从业者这个大的范畴之下的。只不过因为工作的需要,而被临时性地赋予额外的职能。就学校而言,不论是什么样的权力附加,跻身领导阶层者最原初的身份——教师是不可能丢掉的,最根本的职责与使命——教书育人是不可能遗落的。如果有幸端居领导之位而忘记了自己的职业属性,真正把自己视作领导,把职位当做官来做,这种偏离正途而营他之举,除了不利于自身职业的发展,有可能会给教育造成伤害。
从某种意义上说,教师队伍的职能分层,身为管理者除了是一种职业荣誉,更多是一种责任,而且肩上的担子更重。按照常理推定,管理层的产生不应该走行政管理的路子,而应该遵循教育和学校管理的规律,把教师队伍中那些具有管理能力,又是教学的能手、高手,并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的老师推选出来。这样,因为来自底层,懂得一线教师的诉求,了解一线教师的甘苦,在具体工作时就具有了针对性。当然,这种民选式的做法在当前的政治生态中仅仅是一种侈望,但是从教育发展的本义看,如果这种理想变成现实,教育的苑囿就不可能有太多的怪味充斥。身为领导者,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傲视下属,也不是以享受者的心理感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而应该从权力之塔的顶端走下来,放平心态,摆正位置,以平和、平等的姿态谋学校的发展。清华老校长梅贻琦刚上任时曾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校长的任务就是给教授搬搬椅子,端端茶。”“水木清华,无问西东”,也正是有了一校之长的谦虚谨慎,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尊重人才,尊重教师,才为清华营造了宜于人的成长与发展的和谐的环境,才为国家培养出许多栋梁。
不过,放眼当下,不同层级的学校,不难发现端居领导岗位者由于受到“台上一呼,阶下百诺”权力魅力的吸引,经过“奋斗”之后实现夙愿,就开始把自己视为一种不可侵犯的象征性存在。在这种思维作用下,在处理与学校相关的各种人际关系时,随之也就有了双重标准:仰望星空的身架以降的喜眉善目与脚踏实地的颐指气使的阴风怒号。在相对封闭和人际关系相对单纯的学校,由于行政思维和官味的充斥,原本的清风明月就没有了存在的时空,取而代之的角色挖空心思的结党营私。而随着教育教学变成副业,攀登权力之塔占据主导,学校想干净、安静就难了。
世事无常,但在任何一个行业,始终有一个不变的铁律似一张巨型大网释放着约束力——没有永远的行业领导,只有永远的行业员工。因为特殊的机缘巧合,跻身领导行列,端居领导的宝座,但只是短暂的职业转型。如果把它视作“作威作福”的资本,一旦从神坛上走下来,沦落为普通的一员时,除了心理的落差,可能还有更为复杂的情感体验。学校与一般性的行政单位是不同的,运营管理的思维模式也不一样。以教育人、培养人为核心任务的老师是以文化文明的传承,精神和灵魂的滴灌为本业的。要担起大任,老师首先应具备这样的品质。只有自己是行家里手,才不至于误人子弟。与此同理,身为学校的管理者,只有心怀对教育的敬畏,在具体工作中才能放下架子,才会以一种平和的心态看待自己的身份、善待自己的职位。
“教育的味道是由书香味、书卷气、青春气息、追求真理、风清气正等多种味道所组成的。”作为学校的掌门人,校长是教师这一知识分子群体中的杰出代表。在学校这个教书育人的场所,校长自觉地抛弃“官本位”的观念,以自尊、谦逊、志存高远、富有激情、充满理想等素养处理学校管理与教学中的人际关系,学校教育才会彰显出“崇高性”、“理想性”。
附:《校长去官味学校才有教育味》(《中国教育报》2019-04-02)
不久前,笔者去某职校参加课题结题鉴定会。该课题存在一些问题,但考虑到主持人是一位普通教师,他带领课题组成员也的确做了大量工作,因此,我们几位评委善意地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和修改建议。对专家组的意见和建议,参加鉴定会的学校领导面带微笑,表示完全接受并致以谢意。然后转过脸来,满脸怒容地对课题主持人严厉训斥,训得那位教师低头不语,十分窘迫,下不来台。这种场面,让我好生尴尬的同时也感到很不舒服。
我不明白,是谁给了校长这样的权力,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教师?我不理解,教师是堂堂正正的知识分子,为什么在权力面前如此惶恐,连一点点维护自己尊严的意识都没有?全社会都在提倡尊师重教,校长的身份首先是教师,同样也是被尊重的对象,为什么相煎何太急?退一步说,即使校长是有职位的官员,难道不应该带头尊师重教吗?
近代产生了学校教育后,“先生”群体中有了校长和教师的区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职务级别的概念,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分工不同而已。那时的校长主要任务就是到处聘请优秀的教师,而教师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学生,用自己的风采感染学生。在这方面,中国近代教育史留下了不少轶事佳话被后人广为传颂。
如蔡元培上任北大校长的第一天,乘马车到校,下车步行入校门,脱帽向列队的职员、仆役致意。蔡元培的做法不是作秀,因为他认为,学校是讲民主、讲平等的地方,校长理应尊重所有教职员工。再如清华老校长梅贻琦刚上任时曾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位没有架子的校长还常说:“校长的任务就是给教授搬搬椅子,端端茶。”梅贻琦的说法固然是谦辞,但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言自明的,即尊重人才,尊重教师,一所学校可以没有大楼,但不能没有大师。当下的校长们如果真的希望自己的学校里也涌现出大师级的教师,不妨先学学梅贻琦的精神,给教师“搬搬椅子,端端茶”。
我在职业学校工作了近四十年,自然接触过不少职业学校的校长(含其他校级领导)。总体来说,校长群体是由教师队伍中的精英所组成的,代表了职业学校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和形象。其中的大部分是从普通教师一步步干起来的,是“奋斗出来的”。有些校长为了学校的发展,可谓殚精竭虑,忘我工作。
然而“少数总是存在的”。在职校校长群体中,也有不那么敬业、不那么“忘我”的。客观地说,即使是这样的“少数”,他们当年也曾经努力“奋斗”过,但是到了校长位子后,他们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而权力的魅力是很容易让人忘掉原来的那个“我”的。由俯首听命到“台上一呼,阶下百诺”,这对人性是一种考验。
经受住考验的人会不忘初心,谦虚谨慎,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经受不住考验的人则“一阔脸就变”,忘乎所以,甚至连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态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其中一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脾气大了,对教师的态度变了。
笔者认为,学校应当有教育的味道。而教育的味道是由书香味、书卷气、青春气息、追求真理、风清气正等多种味道所组成的,“官味儿”不仅不在其中,它和教育的味道还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也即只有校长去掉了“官味儿”,学校才会有“教育味儿”。
当代的校长有行政级别源自干部管理体制的需要,但校长自身应该自觉地抛弃“官本位”观念,因为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场所,学校教育具有“崇高性”“理想性”等特质。这样的特质在客观上就要求校长要具备自尊、谦逊、志存高远、富有激情、充满理想等素养。教师是知识分子的重要组成部分,校长是这一群体的杰出代表。
时代发展日新月异,社会总是处在不断变革中,教育也必然受其影响。但教育又有其相对稳定的一面。综观古今中外的教育发展史,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尊师重教等就是代际传承、相对稳定的。
因此,校长、教师和学生理应成为相互成全、荣辱与共的利益共同体。从这个意义上说,校长尊重教师、教师热爱学生同时就等于维护自己的职业尊严,肯定自己的职业价值。鉴于此,笔者认为,校长切勿把职位当官做,否则,既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教育生态环境的严重污染。(作者刘景忠 系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顾问)
(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 陈士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