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年都有人感叹年味渐淡,没意思,不如东南亚或雪国溜一圈。但其实并不是年不好,而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年。
腊月二十三是年前奏的开端。
这一天的重大事件有两个,一是祭灶王爷,二是妈妈会做一种只有在这天出现的陀螺馍。
祭灶王爷是相对简单的流程,往往也不在孩子们关心的范畴内。
我们最关心这个馍馍什么时候做好。
中原地区所有的节日食物都和我面粉有关。
腊月二十三的馍确切讲是饼的加厚版。
发面,揉成小饼,放葱油或不放,平底锅里略炕,上屉蒸熟。
味道特别,咸香易消化。加上体积小,孩子们都喜欢。
腊月二十四,扫房子。
这天最想哭的是家庭主妇。
大清早起来,在门口的竹林就地取材做一把长扫把,简单吃了早饭,就裹了头巾开始干活。
这是一次彻底的清扫。
从房顶到墙壁到碗筷。
大桶的水倒在大盆里,随时要洗毛巾。
工作量很大,往往要下午才能完成。
家庭主妇还要顺道把院落,门口的公共道路全部洒水,清扫一遍。
清扫完毕也的确是神清气爽了。
二十五,磨豆腐。
传统的豆腐都是石磨来磨黄豆。
中原人喜欢吃豆腐。
我们一家四口过年消耗豆腐的量为一个,这个一个一个是木模的一托,估计有十斤。
可以无肉,但一定要有豆腐,这是我家的传统。
做豆腐是把黄豆交给豆腐私人作坊,他们加工完成,我们去拿大竹篮抬回来。
我和弟弟抬过一次豆腐,因为父母闹别扭,一个离家出走,另一个照例去追。
临走叮嘱我们记得去取豆腐。
新鲜的豆腐很好吃,还热着。我们走累了,就坐下来吃一块儿。
那天反而很开心。
二十六,去割肉。
中原人不怎么吃腊肉香肠咸透等腌制食品。
猪肉要吃新鲜,所以二十六才去割猪肉。
所谓割,也就是买。单往往不去县城的市场,而是等村里谁家杀猪,来二十斤即可。
我们那一处还有特别的习俗,出嫁的女儿每年春节要送娘家十斤左右的猪肉。
我们称之为礼。
家乡的猪肉尤为好吃,或许是因着散养的缘故。
二十七,杀灶鸡。
节日和杀生总是联系在一起。
乡下家家户户养土鸡,过年势必要贡献两只。
每年这天清早,我的父母就要商量好杀哪只,往往是特别凶的公鸡遭殃。
母鸡要留着下蛋呢。
我的父亲不是屠杀的能手,有一年杀鸡,一刀没致命,鸡跑了,一路滴血,很是惨烈。
最终父亲还是抓到它,把它变成盘中餐。
但想想这只鸡,也算努力过死而无憾了。
二十八 把面发
腊月二十八,家里的劳力要下厨。
过年的面点要准备充足,面粉要用几十斤,发面成了体力活。
用孩子澡盆那么大的盆子,老酵加温水和少量面粉,和成粥状。
菌类发展壮大之后,再加入面粉,用力揉面团。
这项工作会让父亲腰酸背痛。
二十九 蒸馍篓
虽说名义上是蒸,其实还有炸的方法。
蒸有各种包子,萝卜粉丝,芹菜肉,红糖包,鸡蛋韭菜,看主妇的能力了。
炸类似于油条,比油条少油,略厚,长方形。五香粉调味,刚吃锅的时候非常可口。
这一天,妈妈和父亲要把大半天放在厨房。
因为要起油锅,孩子们被禁止出入厨房,也不可以讲不吉利的话。
总之这天,我们是要小心行事。
一直到刚出锅的油饼端上来,才觉得谨小慎微也很值得。
三十儿,捏鼻儿。
这是土话,但很生动。
翻译过来,即大年三十包饺子。
这天不仅仅是包饺子这么简单,还要贴对联,祭祖。
对联往往由弟弟和父亲完成。
浆糊是面粉调的,大清早由妈妈准备好。
乡下房子大,门也多,要贴对联的地方就多。
对联贴反或贴歪,妈妈就会唠叨,觉得不吉利。
下午,弟弟和父亲去给祖先上坟,到好黄纸和鞭炮。
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包饺子。
一两百个饺子包完,天也黑了。
守岁开始。
晚饭前照例放一串鞭炮。
我们这一天的晚饭往往有忆苦思甜的含义,和别处很不同。
丰盛的是大年初一的中饭。
初一 弓脊
初一拜年,和别处相同,弓脊也是旧说法。
初一的早饭,是必须有男人完成,算是安慰辛苦了一年的女人。
饺子是必须吃的,哪怕一两个也好。
孩子们是最开心的,新衣服,鞭炮,压岁钱,而且,这一天父母们约定俗成地不打骂孩子。
正月里哭终归不那么好。
剪刀阵线也是不能碰的,连地面也是除夕要扫好。
这是奇怪而有意思的一天。
中饭丰盛,往往是妈妈的拿手菜。
要喝酒,打牌,或者爬爬山,庙里拜拜。
初二去外婆家,或女儿回娘家,这也是祖祖辈辈固定的。
我的故乡还有一套说法,从初一到初十,每天有所指代,一鸡二犬三猫四鼠五马六羊七人八谷九果十菜。
如果这天天气晴好,则对应的指代对象今年会大好。
这也是我问了很多外地朋友,发现我的故乡过年有意思的一个地方。
年是一种仪式,未必有实质意义。
那么,就让我们仅仅拿它来纪念时间的流逝,用心过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