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概率论|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最近心口闷得紧,似乎总感觉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而且大概率还是不太好的事情。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是不由自主地跳上心头来,你摆出溺水前奋力前摆的姿势试图划破这一层可恶的黏稠,却发觉自己是在和一片梦境中的雾气争强好胜,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甩着尾巴随风飘摇,最后在万有引力和概率论的作用下,挂在一节突兀的枝丫之上,而这节突兀的枝丫刚染上落日的晖。


这是一种尴尬的悬挂,因为找不到因果,甚至还显得有点难堪。我一直想过的是那种混不吝的生活,风风火火,咋咋呼呼,不明所以,将计就计,宛若患失心疯的天才,抑或患了精神病的蠢蛋,虽然事事不再冠冕堂皇,但也落个安稳踏实的体面。


在那烂俗无比、长满雀斑的青春年华里,我跃跃欲试整装待发,随时最好了准备为自己的理想奋不顾身,倾其所有,只为抵达我设想的人格目标,但最后的结果是,我既没有成为患失心疯的天才,也没有变作患了精神病的蠢蛋。

我成为了一个厌恶平庸的平凡人。


这便是生活的高级所在,它总是给你揭开一丝真相的面纱,就飘然隐去,而人类很少自知好奇心是不安全感的体现之一,即使有少数人凭借极高的悟性猜度出了其中的险恶用意,也很难自持不中魅惑,被神颠颠地牵着走,因为这便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的宿命就是情不自禁听信风一样飘忽的声音,只因它夜夜在你枕边吟唱,你便把它当做真理来追寻。但在另一个国度或者情景之中,这带有圣神意味的呓语,或许就是一场一时兴起的胡说八道,只是因为不可知而被加上了些神秘色彩,形式便义正言辞地取代了内容,博得了交口称赞的正当性。


在这种倔强的沮丧中,我陷入了长久的茫然无措。直到某一天下午,当我独坐在中山路的长椅上,看到一对新人对着镜头亲吻的时候(那时候我和新人以及摄影师在冬日暖阳的光里构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钝角三角形,这给予了我某种通灵的哲思)我的想法才变得明晰起来:没有任何人能端倪到未来的自己。

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形状,为什么始终带着难以自持的自嘲路过每一个熙熙攘攘的街头,都没有办法给出确凿的解释。因此,这个说法应当算一个比较靠谱的估断并非一种故弄玄虚的说辞,它有据可考,来源于我既往的经验判断。


以经验论哲学家的视角而言,每当我回首往事,便能从曾经无限宏大最后风雨飘零的若干个青春梦想之中体味到那种再熟悉不过的崩塌之感。通过长年累月的浸淫,生活以他不计成本的童趣和高超的叙事手法,让人在经历种种曲折辗转、漂泊流浪之后自我领悟出一些高级趣味来。


所以我终于可以说——回忆是故事结的疤,生活是无数偶然的集合。


负责任的讲,世界上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真理,所有的准则只能在它所在的场域发挥意义。我的认知世界,经过大浪淘沙、雾里看花般的凝视、挑选、丢弃、重拾,经历过一次次的崩塌和重建,最后在一半悲怆一般无奈的心绪中和概率握手言欢。


关于偶然性,我可以引出很多例证。托马斯和特丽莎(《生命中不可承受生命之轻》中的男女主角)仅仅是因为一系列的偶然(本来要出诊的医生坐骨神经痛,所以托马斯医生代替他到乡下出诊,然后在下午刚好进入特丽莎工作的旅馆消费,而那天特丽莎刚好值班)才开启了他们这一生最为漫长最为纠葛的感情生涯,倘若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身体稍微硬朗一些,或者说托马斯的路途有所耽搁,那么这段被人称道的爱情佳话便会不复存在;若非弗洛伦蒂洛经过费尔明娜家中长廊时那不经意的一瞥,那么便不会有跨度长达半个世纪的、比月明星稀的夜空还纯净、比吴刚伐桂的神话还倔强的《霍乱中的爱情》。


社会上对于爱情常有一种悲观的论调——听闻爱情,十有九悲。一般而言,当某一句话大致符合大多数人的感官认知的时候,便会相当自然地获得合法性。但这个陈述是经不起推敲的,真正的爱情是极其罕见的,其可遇不可求不亚于飞机失事,铁路脱轨。

我们常说的“爱情”其实只是两个陌生男女的偶然相遇,而这种相遇,绝大部分来自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男人因为寂寞选择一个女人,女人为了追求安全感而和男人在一起,若干男女的相爱只不过是概率之手的杰作。如此一来,收获真正爱情的概率同彩票中奖几乎等同,所以便有了“十有九悲”的感慨。


问题的真正答案呼之欲出了——听闻偶然的相遇,十有九悲。


我曾经笃信因果论,那时候我在命运面前噤若寒蝉,因为我无法掌握世界全部的逻辑,自然要谨小慎微;如今,我在以概率论为基柱的世界面前变得敢怒敢言,因为偶然性意味着物极必反,福祸转换相依。


永劫回归的世界观里,生命是一条勇往直前的线,所有的人和事都是这条线上不可回望的点。人不幸福,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种不可重复性,而幸福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永不疲倦地重复某一件让人欢愉的事?


那个凉风习习的初夏的夜晚,我瘫在湖边柳树下,她躺在我怀里,醉眼微醺,嘴唇像春日的桃花,散发出一阵阵芬芳。

“我头好晕”

“你好美”

如果我的一生都是由这个画面构成,那么我将不再拥有过去,也不再期待未来,失去了眼泪的权利,也告别了所有偶然趣味和猝不及防的险峻。

因为我一直活在那个当下,每一次画面重放都不会残留上一次的体验和记忆。于我而言每一次都是新的,每一次都是美的重生。


可惜在永劫复归的世界里,没有如果,回忆只是偶然烙下的疤。


它们在孤寂的夜里隐隐作痛,以此提醒你:走下去,莫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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