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在睡意朦胧时听见奶奶拉炉子的声音,那仿佛是我最准时的闹钟。带着半睁半睡惺忪的睡眼,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打一个激灵,跃身而起,但每每到此时,仿佛总是电量不足,重启失败似的又围着被子坐上一两分钟。等待着奶奶那句,快起,磨磨唧唧的。我敢打赌,如果不是奶奶每天这样的一句,我定是能坐着又睡着去了。好不情愿的看着奶奶在地上忙来忙去,闭着眼睛拿着衣服摸索着往头上套下去 。关于正反,那就是看今天运气了。
这一天是不是精神抖擞,那就得看奶奶每天早上是否愿意赐上一杯原汁原味的罐罐茶喝了。但多半是得不到的。小时候每天早上总是能看到奶奶在拉完炉子以后,转身向那先人桌子的门柜里,拿出那用纸包裹着的黝黑黝黑的茯砖茶,还有那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被熏的发黑的罐罐。我小时总是想不明白,奶奶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这个罐罐,太奇妙了。高级的罐罐还有半面用针扎的滤网,实在是今人费解。奶奶总是熟练的拿起茯茶来掰上一块,投到先前刷洗过的罐罐里。掀开炉盖,看看火势。若是不行那就从旁边的碳斗斗里面用钳子夹几个驴粪蛋蛋,往那即将奄奄一息的炉膛里扔进去火势会马上变好,那样煮出来的罐罐茶喝着才是最正宗的。看着奶奶挨着炉子在炕沿的油布上盘腿而坐,倒有几分修仙之意,旁边的炕桌上早已放着锅盔和几个小菜。只是眼睛从来都是盯着在炉膛中的罐罐茶,仿佛伺候着一道珍肴的火候,火候过了则色香味全然枉费。若是小了,则真的欠了火候,浪费了食材。炕桌上早已摆好奶奶喝茶专用的杯子,在杯中放着平时我们就算偷也难以偷到的大块冰糖。
罐罐中的水是万万不能倒满的,如若太满,那便是要遭灾的。如果真的溢了,水沁炉膛水火不相容的声音以及那炉膛灰尘腾空而上的景象便会上演。若是炭火跟木柴那还好一点,如果恰巧碰到驴粪蛋蛋攒的火势,那倒是更有另一番味道了。
看着奶奶炉膛里拿出来的罐罐茶,伴着沸腾的水声略过空中,挨着杯口,便倒了下去。杯中冰糖渣渣作响,透明的杯中闹意顿生,褐色的茶水暖洋洋的乘着白色水蒸气在杯中打转儿。也有几个棍棍茶叶逃过重重阻隔,来到这雾气腾腾的世外桃源,在茶面上自是闲逸的飘荡,自是想庆祝一番吧,但这种庆祝方式往往是不长久的。伴随着奶奶举杯,滋溜一声,如若逃走了,那便是逃过一劫,如若伴随着奶奶喝完后呸的一声,那也便不知去处了。
小时候上学前奶奶都会分给半杯煮的浓艳的罐罐茶,再用开水兑兑,说是茶太艳,娃们会闹住。闹不闹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这其中冰糖的甜味少了几分,茶的艳度少了几分,但故乡的思念在以后增加了几分,往后在他乡对故乡的牵绊也是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