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我二十出头,经历过无数个夙兴夜寐才换来一个在北京学习的机会,额头上的抬头纹很明显了,笑起来眼角也有明显的鱼尾纹,我厚着脸皮说这是我的黄金时代,我想一瞬间变成天上的云,想吃、想爱、想放纵、想像别人一样好好享受生活,但生活将我从云端拉回现实,赤面獠牙的现实告诉我,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你见过早晨六点半的朝阳CBD吗?
2016年1月11日早五点半,吵闹的闹铃声叫嚣着把我从睡梦中强拉了出来,那是北京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是被窝最温暖的时候,冷得想骂娘,而我不敢犹豫片刻,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衣、剃须、洗漱,整个宿舍楼很安静,正值放寒假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即使没有回家,也很少有像我这样起这么早的吧,这一天早晨安静得有些害怕,因为梦里面出现了尖刀和鲜血,害怕归害怕,硬着头皮也要赶着时间去坐地铁,七点钟在国贸有给韩国人的中文课要上。
刚出门就崴了一脚,一阵钻心的疼让我停下了脚步,那一刻我突然不想去了,天又黑又冷,心想为了几十元的兼职真的不值得,可任性终归是暂时的,我收了收大衣,脑袋缩进围脖里,像一只缩头乌龟,抵着严寒,继续向地铁的方向走去。
在这寒风和黑暗中,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得像角落里流窜的老鼠一样,为了生活踽踽独行,那种孤独是无法言喻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学习……穿过那一段黢黑的小巷,眼前出现了一排路灯,到地铁站大概有七八盏的样子,在雾霾中散发着猩红的光芒,但也就是那点光,让我觉得不那么寂寥,像是找到了依靠。
地铁上的人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的样子,这其中也包括我,有的在听音乐,更多的是坐着睡觉,每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即使是化了妆的女孩,也难以遮盖她的疲倦,而就这一瞬间,我不那么顾影自怜了,你看着偌大的北京城,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在讨生活,他们不会给生活讨价还价,也不会给自己气馁的机会,就算累也要坚持着,因为我们相信,就算是一条咸鱼,也坚信总会有翻身的一天。
从国贸站E口出来,已经六点半了,距离上课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我走在路上,看着中央电视台的“大裤衩”,心想《朝闻天下》就快开始了,工作人员应该都准备就绪了吧;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那里面有无数个工作室彻夜都亮着灯,应该有很多人为了设计方案,或者为了公司上市而一夜未眠吧;再看看路边,在这快节奏,各界精英穿梭的CBD,有那么多穿着笔挺西装的成功人士正在路边买六元钱一套的煎饼果子。
东边的天空泛着白,不一会有了点红,太阳正在酝酿升起,和着街边、写字楼里面的灯光交辉呼应,整个街区在心中舒展开来,天还是很冷,我收了收衣领,昂着头走进这滚滚红尘。
陌生人你好!
2016年6月15日晚十一点,我醉酒在地铁里,有点凄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喝了那么多酒,为什么心里觉得不甘?为什么还是唯唯诺诺?为什么忧愁还在围绕着我?
难受,真他妈难受,从一号线的西单到八通线,那晚格外漫长,我一身酒气,在地铁上站着,晃来晃去的,旁人投来鄙夷的目光,身边的人可能怕我呕吐吧,纷纷远离我,我知道,他们没有错,是我醉酒让他们感到尴尬,这种尴尬和鄙夷的目光在空气浑浊的地铁车厢里张牙舞爪,我甚至觉得自己可怜,为了莫名的人喝酒赔笑,为了莫名的醉酒活得卑微。
胃里有鬼在咬我,一阵阵的翻滚,我趴在四惠站的厕所里,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翻个身。我讨厌那种喝点酒就不知所以然的酒鬼,而那天晚上,我烦透了那个糟糕的自己,真想给自己两巴掌,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值得,但生活,太多不得已,不是么?
我不是觉得无助,因为我憎恨矫情,我只是那一刻想放弃自己,就好好的失落一把,不要活在别人心中的那个阳光和乐观大男孩,就这样去面对那些肮脏的东西,就这样失落,就这样憎恨。
我心灰意冷。
身后传来了声音:“先生,您没事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喊自己“先生”,其实我没资格被称作“先生”。
“没事。”
“您是要去哪儿?”
“倒八通。”
“八通停车了。”
“那我打的。”
“好,那您注意安全!”
我连头都没有回,没看他一眼,但后来想想,他可能是工作人员,他的话不官方,不虚伪做作,他不想管我,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还有意识,会不会吐死在厕所。可就这样,我竟然觉得有点温暖。
在厕所,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人情味,以前灯红酒绿从无感触,只是觉得,北京啊,就是一个大染缸,而那晚,因为一个人陌生人,整个城市的繁华和凄凉却有点滋味。
我的大北京,我想有能配得上你的梦想,我一直以为是妄想,可你真真切切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北京,谢谢你,亲爱的陌生人。
每个梦想都在闪着光!
2016年10月17日晚七点,电话那端传来母亲无奈又略带奚落的声音,别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赶紧报考公务员,家里省吃俭用供你读书十几年,不是让你胡思乱想,以后安定下来,进入国家单位,一劳永逸。
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她在电话那端喋喋不休,我在这边草草敷衍,然后匆匆挂掉,我害怕听到她关于我未来的设计,所以常常话不投机,但我也知道,母亲说的并没有错,但我不能妥协,因为我有梦啊,可这个梦想别说母亲觉得遥不可及,就连很多朋友都觉得是空中楼阁。那天撂下电话,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和水平,甚至觉得听母亲的话未尝不行,我带着莫大的失落感,想要找一个出口。
走在天桥上,看着脚下流动的车流,下班的时间,纷纷逃离北京中心,雾霾遮住了目光所及,看不到未来,但我在想什么时候我的车子也能涌入这车流,什么时候我也能在北京有一个小屋,不要大,但一定要温暖,要有喜欢的人和入情的景,要有可做的梦和醉人的酒。
地铁驶过,我突然想放下手头的工作,去走走看看,莫名就来到了后海,本想走进酒吧坐着听会歌,可在什刹海旁边看到了一个流浪歌手在表演,便不自觉停下了了脚步,他唱的是我喜欢的《追梦赤子心》,很动情,从他的表演中我能看到他和我一般的无奈和坚持,那一瞬间我被感动到无以复加,把身上带的几十块钱全部放到了他的吉他箱中,他看了看我,会心一笑,算是交流。
那天我听了很久,他的歌不那么完美,但每首歌都极其动情,听歌的人也不多,大家游玩的游玩,路过的路过,行色匆匆,很少驻足。
他停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向我,要我点一首歌,我想了很久点了宋冬野的《安河桥》,这是北京的一部分,是很多在北京奋斗青年的精神寄托。
后来他休息的时候我们聊了很久,我们讨论着彼此的梦想,我和好多人谈过自己的梦想,只有他认真听完还给了我好多建议,是我提出要加微信留个联系方式的,但他犹豫了一下我也没强求,也许这样更好,就在冥冥之中彼此鼓励也未尝不好。
这里是北京,这里有你一年也看不完的街景,这里是中国文化政治经济中心,这里是最具包容性的多元化国际大都市,这都是老生常谈。
这里同样是不会嘲笑每一个渺小梦想的地方,这里有在咖啡厅通宵做代码的码农,这里有在地铁上背着单词为出国做准备的大学生,这里有行走在大街小巷里寻找灵感的摄影师,这里有在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等机会的资深北漂,这里有每一个为梦想而耕耘的平凡人,可你怎么能预见未来,每个人的梦想都在闪着光,总会实现。
说不定下一个人就是你!
因为是北京,所以要有配得上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