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这个女人有不世之仇。
讲完这个故事,我就去日本把她干掉。
所以此时的我,像站在易水边的荆轲,心怀壮烈。
但你可能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你每天为了五斗米狂奔,哪有时间管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毕竟,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能像你那样漠不关心。
1
良咲,是我大二那年认识的。
开学那天,奉老妈之命,我到校门外迎接她的义女——其实是她老同事的女儿,结果阴差阳错接了良咲。
看到良咲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艾玛,小女子真俊啦!香肩秀腿,前突后翘,眸剪秋水,肤白无瑕,会使多少英雄豪杰迷死裙下。
继之,我的第二个念头是:赶快脚底抹油——开溜!
不是说我天生对美女过敏,而是当天我的装扮实在有失观瞻。
记得我当时是玩了一通宵游戏,脸没洗,牙没刷,乱发如鸟窝,穿着人字拖,外加一根海南风的大裤衩……
我一边背身欲逃,一边埋怨成天只知道打麻将的老妈没给我美女接待说明书。
可我还没迈开腿就听见她叫我。
“喂,那位大哥,给我帮个忙。”
当时校门外骄阳似火,除了我和她没第三人。
她话里的“那位大哥”必定指我。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她。
我双手叉到腰间,转过身去,摆出一副很强横的样子看着她。
她肩上挂着一只别致的小包,长腿外立着两只齐腰高的大行礼箱。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行礼。”她说。
我举起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大喇喇地走到她跟前,一手拎起一只行礼箱往校内走。
叭嗒,叭嗒……
我的人字拖不停地在水泥路面上敲出刺耳的音响,显得慵懒,凌乱,邋里邋遢,
她秀气的高跟鞋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快速移动,悄无声息。
两种不同的画风硬凑在一起要多虐心有多虐心。
不过,没过多久,那种虐心的感觉就被手上的剧痛取代了。
于是,我开始怀疑老妈到底是不是我亲妈,竟然忍心让儿子来干这么要命的苦力。
另外,我对这个雪白粉嫩的大美妞也有了另外一种看法:胸大无脑,绝对的胸大无脑!
特么的,把个行礼箱的提绳整这么细,不知道这样很勒手哇?
哎呀马呀,不行,手掌快勒断了,太疼了!
为了抵抗行礼箱的重量和双手传来的剧痛,我紧咬牙帮,腮硬如铁,额爆青筋。
她好像看出点问题,关切地问:“大哥,要不要歇一下?”
我听出她的话里带有浓重的东北腔。
我疼得直冒冷汗,嘴上却不肯认输,用吃奶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回答:“没!事!我!还!行!”
同时,心里又在骂:“这臭娘们儿,同学不叫,叫大哥?”“这是入学,又不是入黑社会。”
2
哎呀马,终于熬到女生宿舍楼下。
砰!
放下行礼的瞬间,地面发出一声巨响,灰尘滚滚。
看看手上被提绳勒出的血痕,觉得还算特么走运,还没断掉。
“好了,苦刑结束。”
我若无其事地甩甩双手,跟她道别,却又瞬间改变主意,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可我还未开口,她就已经跑进楼下的商店,买来一杯哈根达斯放我手上。
“辛苦你了!大哥,解解渴。”
我暗自吃惊。“咦?这个胸大无脑的蠢女人怎么猜到我要吃冰淇淋的?她是外星人么?”
一时觉得不好意思,摆手说:“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
她有些忸怩地把手伸向我,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认识一下吧,我叫良咲。”
我拿着哈根达斯的手垂到身边,愕然道:“你,你叫什么……”
她把左手摊开,用右手食指在掌心写字:“良咲,姑娘的娘去掉女字,口关咲。”
“啊?!弄了半天,你不是孙雪,不是我妈的义女?”
“你妈的义女?”她有些发懵,“啊,不是。我是良咲。”再次伸出纤指在掌心写字,“我是良咲,来自日本关东崎玉县。游罗西多列马士。”
末尾这句话软舌柔声,是日语,我没听懂。
我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关东”两个字上。
我一听到那两个字,脑子里立马联想到抗日神剧里入侵东北的关东军,浑身不自在。
马的,搞了半天,不但接错了人,还当了一回汉奸。
“原来你是日本仁啦。”
我哧的一声撕开包装纸,挖一大勺丢进嘴里。
既然她是日本人,我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吃她一颗冰淇淋完全不过分。
我突然觉得奇怪。“你既然是日本仁,为毛满嘴东北腔?”
她也觉得奇怪。“啥?东北腔?我的中文老师说这就是地道的北京话啊?!”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所谓的中文老师是一位在日本淘金的东北农民工。
老实讲,我虽然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农民工这种瞒天过海的做法不太厚道,却仍然觉得他这事儿干得很漂亮。咱们跟小日本就要狡猾大大的,不能太老实。
良咲问我的名字。我说:“我的名字很好记,姓李,名大爷。”
她若有所思地偏着脑袋,一字一字地念道:“李,大,爷。”抬起头朝我菀尔一笑,“好古怪的名字。”
然后,她把肩上的皮包带子向肩内挪了挪,一手拎起一只行礼箱,拾级而上,一直走进二楼的女生寝室。
我看见那两只行礼箱在她手上轻得像两袋泡面,大吃一惊。
“握草,这日本妞的力气……我这是碰上火影忍者了吗?”
“马的,日本仁就是这么狡诈,明明自己拎得动,非要使唤别人给她卖力。”
就在这时,老妈的电话打来了。
“喂,你这个混账东西,死哪去了?孙雪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都没看见你,老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除了老妈的骂声,还有麻将撞击的声音。
我讨厌老妇发飙,却不得不对她唯唯诺诺。
她掌握着我的经济命脉。我拿她一点办法没得。
我向她做了一番解释,挂掉电话,顺原路往校门口跑。
到了校门外,看见一个青衣长裙的姑娘站在花坛边。
这时已到吃饭时间,很多学生到校外的商业街吃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颇孤单。
她骨感,清新,像一幅清心寡欲的水墨画。
这就是中国妹纸和日本妹纸的不同,不像日本妹纸那么肉感。
我大步走到她面前,目光闪烁地看着她,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孙雪吗?”
她没有回答我,反而用极快的语速反问我:“你是咕森?”
“嗯。”我点头。
她抬腿就是一脚踢在我的小腿上。
“啊哟!”我摸着疼痛部位,气恼道:“喂,你干什么?”
她挑衅地说:“怎么,不爽吗?不爽找你老妈去。我是替你老妈踢的。”
被一个女孩子踢一脚不要紧,但我非常讨厌她拿我老妈来说事儿。
从我出生到现在,老妈一直是我印象最差的女性,没有之一。
平常我忍老妈已经够多了。现在到了大学还拿她说压我,我听着就来气。
我不再理睬她,掉头就走。
她说:“喂,你去哪?”
我说:“还用问吗?我被老妈踢了一脚,我要找她算账去。”
她马上着急了。“喂,你,你回来。再把我丢在这里,我再去告你的状。”
我头也不回地说:“悉听尊便。”
她连忙拉着轮滑行礼箱,快步跟在我身后。
3
住进女生寝室头一天,良咲就充分地体现出日本女人的作派,跪在地上把寝室的地板擦得精光锃亮,把墙角、床下数年的积年老尘一扫而净,把蜘蛛和蚊子彻底赶出了战场。
女生们低头看着地板上的人影啧啧赞叹,心说这下好了,不怕没人做卫生了,不用排值日表了。
可女生们一转头看见自己床上的枕头、被褥全被扔进了洗衣机里,立刻感觉自己的领地遭到侵犯,大为光火。
“握草,这日本娘们啥意思啊?嫌我们脏啊?”
“姐妹们,小日本入侵我们寝室了,欺负到头上了,大家团结一致共同抗日。”
女生们抗日的举措简单又有效,就是把一堆臭袜子全塞在良咲的枕头下。
良咲半夜被熏醒,捏着鼻子跑进洗手间吐得面如白纸,然后捂着肚子消失在宿舍楼外。
众人目睹此景,一面拍着床板浪笑,一边彼此击掌相庆。
两小时后,消失的良咲回来了,戴着白口罩,白手套,腰系围裙,手拎一只装着几钵薰衣草的大袋子。
她给每个人的床头放了一钵薰衣草,把枕头下那堆色彩斑斓的臭袜子丢进鼓满泡泡的盆里搓洗。
本来大家希望她火山爆发,好用想好的招术对付她。
不料她不声不响来这样一出,把众人的计划完全打乱。
大家觉得自己刚才貌似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各自蒙头装睡。
但大家并没有准备放过她,心说,行啊,既然你这么配合,那以后的臭袜子全归你洗,只要袜子脏了就往你枕头下一塞。
但是,大家还没来得及实施这项计划,就发现良咲已经卷起铺盖搬出寝室了。
她搬出寝室的理由不是因为中国姐妹们欺负她,而是寝室人太多,她没有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人,觉得她无法胜任寝室长的职责。
4
良咲作为一个外国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日本人,为了和中国学生交朋友,不在留学生宿舍楼里住,到女生宿舍去住,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找我帮她搬家又是一个错误。
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篮球场上打球,汗如雨下。
她在场边高声喊:“李大爷,李大爷。”
打篮球的同学都停下来望向她。
“喂,场边那个妞,你叫谁?”
良咲就指着我说:“叫他。”
大家嘿嘿嘿的瞎笑,指着我说:“你大爷的,占人家女生便宜。”
我不动声色地解释:“这妞是日本仁。我糊弄她,说我姓李名大爷。她就真把这当作我的名字了。”
众人立刻觉得我这样做情有可原,还建议我应该把名字再改改,改成姓李名祖宗,甚至建议我学当年日本人对待中国人那样对待这个日本妞,来个先奸后杀。
我知道,大家这样说只是过过嘴瘾,不能真的这样做。
但当我帮她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她租赁的新居时,我却真的产生了这种冲动。
当时,她为了感谢我,腰系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给我吃。
我在厨房门口瞥见她那苗条多肉的背影,想起八十年前被数十个日军糟蹋至死的奶奶,想起了奶奶生前对日军罪行的控诉,心里一下子涌出许多仇恨。
我像中了魔似地走到她身后,举起双手去卡她的脖子。
她蓦然回过头来说:“怎么,你饿了吗?”一句话一下把我拉回现实的激流之中。
我想用暴力报复日本仁的企图马上变成了味蕾对食物的渴求。
“嗯,是的,真的饿了。搬了这么多东西,又到了晚上七八点,早饿了。”
她转身从蒸锅里拿出一只蒸成了粉红色的西红柿,放到我嘴边。
我立即闻到一股酸甜的西红柿味道。
“咬一口,尝尝味道怎么样?”她说。
我一口咬下去,立刻感觉嘴里充满肉汁香。
“奇怪!西红柿里怎么会有肉汁?”
细看那只被咬出一个缺口的西红柿,果然看见里面有粉嘟嘟的肉沫。
“啊?西红柿还有这种做法?”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对西红杮的认识只停留在炒鸡蛋的水准。
她这种做法显然高出我对西红柿的认知,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据她介绍,她是用刀把西红杮顶部削开,用小木棒将西红柿里的瓤捣烂成汁;再把肉和姜一起剁成末,加盐拌匀,裹上水淀粉,塞到西红杮里面;再把原来削掉的西红杮盖上去,放到蒸锅里蒸熟蒸透。
这既能保持西红杮原有的颜色和外形,又能让西红柿特有的味道与肉末充分融合,发酵,使肉末拥有七分咸、二分酸、一分甜,色香味俱全。
她说,这道菜是她母亲传给她的,名叫“西杮蒸肉红”。
她那天晚上一共做了两只“西柿蒸肉红”,两只都被我一人吃了。
我说:“真是不好意思,太没风度了,应该给你留一只的。”
她安静地笑着,说:“不对。在我们那里,男人把女人做的食物全吃光,恰恰最体现男人的风度。”
我说:“那好,下次你做十个,我一口气全吃光。”
她咯咯笑,连声说:“那好呀,那好呀。”
后来的日子时,她还做过其他一些美食给我吃。
比如,用西红柿裹上淀粉和面包糠炸甜条,用西红柿皮卷寿司,用西红杮内瓤榨汁……等等各种美食。
她说,崎玉县盛产菠菜、黄瓜、西红柿、茄子,但她家最爱吃的是西红柿。
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对她的复仇计划发生了改变。
我成了她家的常客,不停地蹭吃蹭喝。
两月后,在前往她家的路上,孙雪堵住了我和良咲的去路。
“咕森,你这是要做叛徒的节奏,老往日本仁家里跑。”她双手叉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对她这种架势很反感,就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说:“这跟我没关系,但跟你妈有关系。是你妈让我告诉你不要老往日本仁家里跑的。”
我马上意识到她跟我妈打了小报告,没好声气地说:“哦,那你让我妈来呀。你在这里算什么事儿?”绕开她继续往良咲家走。
她马上横跨一步挡住我的去路。
“我现在就代表你老妈。所以,你必须听我的,不能再到那个日本仁家里去。”
我忍着怒火说:“母老虎,让开。”
她张开双臂,做出一副不达目的死不休的样子,说:“本来我不想管,就让你去做中国人民的叛徒。但你骂我母老虎,心里非常不爽,所以你今天休想从我身边溜走。”
我嗤地笑了一声,“就凭你?”不屑一顾地把她推到旁边。
她推不过我,就走到良咲跟前,在她身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岛国婊子,勾引我们中国的男人。”
良咲退开半步,朝她九十度鞠躬,说:“孙雪同学,你的话不对。我不是婊子,我是来中国学习的留学生。”
孙雪怒目相向:“你就是个婊子。”
良咲又给她鞠了一躬。“孙雪同学,请不要这样讲。我们是校友,应该互相尊重。”
孙雪却一掌搧在她脸上。
我没想到孙雪会突然动手,一下子愣住了。
良咲也愣了两秒钟,突然爆出一句八格,将一条腿踢到头顶砸在孙雪肩上。
这家伙不但饭菜做得好,还是练家子,练过跆拳道,据说还在当地拿过奖。
孙雪不是她对手,啊哟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我连忙上前扶起她。
她一下抓住我的胳膊。
“咕森,你是中国人对不对?”
这还用问吗?“对!”我说。
“那好,现在你的同胞被日本婊子打了。你替我讨回公道。”
我转头质问良咲:“你为什么要打她?”
良咲像看见怪物似地盯着我。“有木有搞错?是她先动手打的我。”
孙雪说:“咕森,你听见没有,日本仁就是这么狡猾,做事滴水不漏。你奶奶当年控诉日本人,就是被他们用这种套路挡回来的。”
我一听她说起我奶奶,就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日本仁的确可恨,就出手搧了良咲一耳光。
良咲感觉很委屈,泪花直转,捂着脸骂了一句八格,一脚将我蹬开,阔步而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正如良咲所说的那样,是孙雪先动手打的她,是孙雪不对,可我却帮孙雪打了她,连忙迈开大步追良咲。
孙雪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你还要去做中国人民的叛徒么?”
我语重心长地说:“你放心,我不是去做叛徒。我是去报仇,去给你和我奶奶报仇。”
孙雪马上松开手,在我背上推了一把。
“这还差不多,快去把那个小娘匹弄死算毬。”
5
良咲走得很快。
我也走得很快,但离开孙雪的视线后我就走得很慢了。
我害怕做中国仁的叛徒,也害怕做杀人凶手。
我很清楚,良咲虽然是个日本仁,却并非当事人。
如果我把她干掉,我就成了杀人犯,就会坐牢,甚至小命不保。
但我又记得大伯跟我说过,奶奶死之前让我们这些子孙后代为她报仇,要把日本仁当作无恶不作的禽兽,见一个杀一个。
我的脑海里回旋着孙雪的话:“咕森,你要记住,她是你仇人,你要找她报仇。”
我不确定,她所说的报仇,是指报良咲砸她那一脚的仇,还是报我奶奶被日军强暴致死的仇。是让我报现世的仇,还是让我报历史的仇。
这模棱两可的意识使我的步子变得更加磨磨蹭蹭。
等我走到良咲家时,她的门早就关得紧紧的了。
我鼓起勇气敲门。本以为良咲不会开门,却听门锁一响,一下子打开了。
良咲正拿着手机当镜子照自己的脸。
她脸上敷着面膜,一片湿白中露着黑漆漆的双眸,两只小巧的鼻孔,两片丰润饱满的红唇。
她说:“你来干什么?你不怕做叛徒吗?”她的嘴巴被面膜粘住了,无法自如说话,有些吐辞不清。
从话里的内容来看,她的语气里应该是带有几分轻慢的,但我只听出她的严肃,所以也用很严肃的话回答她。“我是来报仇的。”
她转身走进厨房,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塞在我手上。
“你是想杀我吗?来,我让你杀。”
我看着手里的刀,联想着被警察戴上手铐的画面,觉得那把刀特别沉重。
“尼玛的良咲,你是在我面前表演你的武士道精神么?”我感到很恼火。
她不无鄙夷地说:“嘻嘻,像你这样的高材生,对日本的认识竟然也只停留在武士道的水准。”
我说:“胡扯。”
她说:“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什么是武士道,我练的是跆拳道。”
我脑海里浮现出她轻松拎起两只大行礼箱的样子,说:“你表面上是跆拳道,其实是女忍者。”
或许是听见我的语气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她说:“怎么,你想通了?不杀我了?”
我说:“你放心,我会出手的。”
她却不再理我,转身走到洗手间里,看着镜子揭下面膜,打开水龙头清洗脸上的黏液。
我跟过去,从她身后看着她映在镜子里的雪白的脸庞,不知怎么就想到艺伎这个词。
我一支手把刀架在她的粉颈上,“不要动,你一动狗命就没了。”用另一支手撩起她的裙子,用髋骨顶住她的臀部。
她发出一声尖叫。“喂,你干什么?”反手推我。
“我说了,我要找你报仇。”我说。
“我跟你没仇。”她的话里透出几分紧张。
“有仇。”我一边说话,一边继续下面的动作。
突然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不知什么时候用脚尖勾住我的脚后跟,用屁股向后向下一坐,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的腹部部被她尖尖的盆骨下沿顶得痉挛似的疼,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到一旁。
她旋转身体,骑在我胸口,俯视着我说:“我再强调一遍,我跟你没仇。”
我说:“我奶奶跟日本仁有仇。你是日本仁。所以我跟你有仇。”
她说:“你奶奶是谁啊?我都不认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说我奶奶是谁,在武汉沦陷时怎么遭到日军强暴,还把我奶奶的遗言告诉她。
她就说:“你们中国仁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谁犯的错找谁,别找我,跟我没任何关系。”
我说:“我不管,我看见你就有气,就是想干掉你。”
她说:“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让你把我干掉。”
我说:“我不跟日本鬼子讲条件。”
她说:“如果你答应做我的男盆友,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说:“NO,门都没有有!”
她说:“那就不行。”
我说:“那好吧。”
她脸上立刻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把头发垂到我脸上吻我。
我翻身趴起来,把她按在洗面台上刮掉她的裙子为所欲为。
我用力抽打她的臀部,下死手抓她胸前的肉,就像要把她消灭掉那样。
可她似乎完全体会不到我在摧残她,竟然不停地发出欢愉的声响。
我更加用力地对待她,在她背上拍出一个个掌印。
我看见她背上的肉在我的掌下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乌,特别解气。
……
6
第二天,孙雪一溜小跑钻进男生寝室,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汉奸。”
我说:“别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汉奸?我已经为我奶奶报仇了。”
孙雪大笑。“握草,你这叫报仇啊?你这叫里通外国,叫通奸。”
说着,点开微信,划拉着手机屏,让我看她班级群里的照片。
“看好了,汉奸同志,这是那个日本婊子在群里晒的照片,是你们通奸的铁证。”
她跟良咲同一个班,自然能看到良咲在群里晒的照片。
我被那些满眼是肉的照片弄得浑身不自在。
“握草,这是哪里来的?”
突然想起昨天进良咲家门时,良咲正用手机照镜子,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正对着洗面台的鞋柜上。这些照片肯定是她那时用手机的录像功能录制的。
但我嘴上并不承认,故作轻松地说:“孙雪,你不要被她这些照片误会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给我奶奶报仇。日本仁祸害了我奶奶,我也要祸害日本仁。我告诉你,我当时连TT都没戴。”
孙雪气得脸都绿了,在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不要脸。”
又划拉手机屏,让给我看良咲跟其他同学的对话。
“你看看,你这是祸害她吗?人家都说了,你是她老公。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这是祸害她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老祖宗吗?”
我看着她愤怒又刻薄的脸,突然想暴揍她一顿,却考虑她的动机是为我好,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我认为这事很严重,一定要找良咲澄清。
她怎么能说我是她老公呢?
这特么太扯了。
我跟她有不世之仇,恨不得杀了她,怎么可能做她的老公?
我冲出寝室,在学校里到处找良咲。
终于,我看见她抱着一叠书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就把她拉到操场上,一对一地凶她。
用那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让她把班级群里有关我的照片全部删掉,让她不要在同学中散布流言,不要说我是她老公。
当时正值中午,太阳很大,我们两个额头上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愕然道:“咕森君,请你信守诺言。我们说好的,我让你报仇,你做我男友。”
我说:“我那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做你的男友。我只是为了报仇。”
她双眸瞪大一圈,说:“咕森君,你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我反驳说:“这不是出尔反尔,这是兵不厌诈。”
她突然变了一种语气问我:“让你做我男友,有那么可怕吗?”
我说:“那你也别跟别人乱讲我是你老公啊。”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说:“怎么,做我老公很丢人吗?”
我咬牙切齿地说:“反正你不能当着别人说我是你老公。”
她说:“我们都做过爱了,为什么不能说?”
我不依不饶地说:“那我不管,你就是不能这样说。我特么不能做汉奸。”
她冷笑说:“汉奸?都什么年代了,有木有搞错了。”
我突然觉得她不可思议。“你特么就这么想要老公啊?那好,我满足你,每天给你找一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绝对让你满意。”
她气得浑身发抖,连续大吼几声“八格”!
她这副样子让我想起抗日神剧里被八路军虐过无数回的日军,心里觉得特别爽。
良咲显然被我的话呛得完全失语了,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我则不再理她,仰天长笑着阔步而去。
但良咲却没有被我的气势吓倒,没有因为我的反对悬崖勒马,仍然逢人就说我是她老公。
在她们留学生间有句流行语:留学不恋爱,回国徒伤悲。
每个留学生都把谈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国恋当作留学的必要经历。
我想,良咲那时肯定是把我当作了她的战利品,所以那么不要脸的在同学间卖力宣传。
7
大学期间,我一共加入了三个社团,认识不少男生。
每个男生找我介绍女盆友,我都推荐良咲,把她的微信号给他们,告诉他们她是日本仁,让他们随便追,随便上,不必讲客气。
但那些家伙都说她是我的女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追。
所以,良咲在大学里度过了四年,都只有我一个异性朋友。
这种局面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把傻缺似地把那些照片贴到班级微信群里的。
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再给她介绍男盆友,从思想上去改造她。
我利用假期领她去南京大屠杀遗址博物馆参观。她对博物馆里那些镌刻在石碑上的语言感到很震惊,不敢相信她的同胞会做出那么灭绝人性的事。
但是,我们在博物馆前自拍合影时,我看见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在笑。
我差点把手机摔掉。“马的,你这样怎么行?完全没诚意。”
她连忙说:“是,必须要有诚意。”拉长了脸,重新找位置,摆姿势。
随后,我们坐高铁到北京,转车去山西大同“万人坑”。
我在万人坑遗址前低头默哀。
她也闭上眼睛默哀。
我说:“这不行,你是日本仁,你得鞠躬。”
她就板着脸鞠躬。
我觉得仍然不足以显示出她作为一个日本仁的诚意,就说:“不行,你得下跪。”
她说好,立即跪到地上。
我说:“你还得磕头。”
她就把额头触在地上,把双手手心向上放在地上,显得特别虔诚。
可我却觉得她的动作很别扭,像日本仁拜敬国神社。
就让她把手心向下,按在地上。这才觉得她在祭奠那些惨死的中国仁,不是在膜拜军国主义。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却又在她起身那一刻看见她露出两颗小虎牙。
“尼玛的,又在笑,真是死性不改,欠操!”
她马上脸色一正,变得庄严肃穆,一本正经,就像是演戏一样。
但我没有再骂她。我想,对于一个如此桀骜不驯的女人来说,她能这么听话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我就带她去见我家人。我觉得,我们或许还有将来。
我妈看见她如此漂亮,如此有教养,打心眼里喜欢,给她做了一大桌菜,还把平常一起打麻将的朋友请来大加炫耀,当场给了她两万元红包。
席间,大家一直问我她是哪里人。
我怕一说出她的国籍,破坏了气氛,一直没说。
但这事太重要了,如果现在不说,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在众人即将离去,即将散席时,我就直桶桶地说了出来。
“哦,望了告诉大家。良咲是日本仁,来自关东地区崎玉县。”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妈在我头上狠狠地打了一掌,一把将良咲面前的红包抢走。
“这钱不能给你。十块钱一颗子弹,这些钱能造两千发。咱不能自己给钱挨日本人的打。”
良咲的脸连忙站起身来向众人鞠躬,然后就灰头土脸地离身而去。
8
三年后,良咲回日本关东找了份工作,我在武汉上班。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
两年后,父母给我张罗婚礼,对象是老妈那个在乡下长大的义女孙雪。
结婚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用微信给孙雪发祝福语,良咲也看到了,给我发来一段文字。
“咕森君,你没有告诉我,我是从同学群里知道你要结婚的事的。很遗憾,因为路途遥远,我不能来当面道贺。但是,我想这样也好。如果我来到现场可能反倒不好,反倒会让你的婚礼泡汤。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坐在千里之外的办公室里默默地祝你幸福。有句话,我想现在如果不说,以后肯定就不会有机会了。其实,你知道,我一直很爱你。我也知道你一直很爱我。虽然你一直没说,但我能感受到。可我们似乎无力改变这种现状,我们被太多的仇恨包围着,没有办法突围。只愿下一世,我不做日本仁,你也不做中国仁。或者我们都不做人,做牛做马,只要能在一起就行。实话说,离开中国这两年,我一直失眠,比原来瘦了许多。我想,今天晚上我肯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好了,不说了,课长在叫我了,我要工作了。先祝你婚姻幸福,洞房花烛快乐。对了,从今天开始,我晚上会把微信关了。我们不用再互致晚安了。我们不要再通话了。”
我说:“良咲,你发工资了吗?
她说:“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应该给你转个红包,这是你们中国仁的老规矩。”
我说:“不是,给我买机票。”
她发来一个吃惊的表情。“你要做什么?逃婚吗?”
我说:“不存在吧,毕竟还没有举行仪式,没有成为法定夫妻。”
她发来一个大大的问号。“你是想来找我报仇么?”
我说:“是啊,我跟你有不世之仇。不干掉你,我绝不结婚。”
她发来一个笑脸。“你想好啊,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我会吃了你。”
我说:“别特么废话,快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