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哪怕有一天这世界都弃你而去,我都会做那个例外。
所以有一天例外没了,她什么都不是了。
他在哈尔滨,她在湖北,地图上八厘米的距离,细细算来,却是很远的远方,但林小诺没有迟疑,毕业后去了哈尔滨,尽管天寒地冻,至少还有她的春天。
哈尔滨的雪,白的透彻,他们在这景里,他画画,她便替他招呼来往的客人,低廉的价格,没有人愿意驻足,他并不气馁,似乎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他回过头说,小诺,我给你画一张吧。虽不习惯他这样的热情,吃了一惊,但仍摆好了姿势,他便开始动笔,一丝不苟地画。
多少人愿意陪着爱人来到这里看雪,可他们抬头便是这满眼的浪漫。
他说,“小诺,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了”
她笑笑”段东风,我这辈子就愿陪着你。”
是啊,人这一生,最好的一句话,莫过于我愿陪着你,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静下来的时候,他带她爬很高的山,走不动了,他便背着她,她笑笑,“段东风,你说,哪天要是你不在,我怎么爬上来啊”
他说,不会的,以后,我都会背着你,背着你,爬很多很多的山,路过很多很多的地方,
那么高的山, 他们走到了夕阳落下的时候,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山顶上,他抱着她,他们在风中站着,飘起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原本也缠着耳畔,被风刮着,在风中弯成一个弧形。弯着,便弯到了月亮上。
回忆里,林小诺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她咬着牙,怕惊醒了他,但最终他还是醒了,哪怕是夜里,她的脸却亮的苍白,他捏着她的胳膊,吓得出了汗,忙问她,”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她急急的点了点头,他便慌忙的穿了衣服,背着她跑向医院。路上,她呢喃着不停,风迎着他们,肆虐。
他将她小心的放在走廊的座椅上,在医院里来回奔波。开完药,天已大亮。他笑着示意她上他的背,又背着她,走了回去,
她记得最清的是,旁边的一个女孩,嗔笑她的男友从来没有背过她。
后来她也曾笑他,别人有宝马,可你却比宝马更贵重。
那时,他说,小诺,有什么事,别怕连累我,我们之间,若是因为这而陌生了,我真不知道,还有谁我可以相信。
那一刻, 她听出了他的意思,但仍装着傻,宁愿不懂,只放在心里。
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那天段东风接了一个电话,便再也没有说话。她没有问,她知道段东风需要安静。
长久的安静得来的是一句段母的离世。
林小诺起初是吃了一惊,可马上她的脑海中浮现那个总是对她笑的女人,她那么善良,她将林小诺当成了女儿,可如今…
“ 东风,她也是我妈”,她挽过他的手臂,头轻轻靠在上面,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林小诺原本就到过段东风家里来,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她就跟着他见了他的父母,段东风的母亲总是一脸善意,拉着她的手东聊西聊,逢人便夸赞她的好。
她那时还很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如今是第二次来,着实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毕竟没有结婚,林小诺没有参加葬礼,只是在她的坟前拜了一拜。
那天的人很多,只是葬礼,不过是另一种喝酒的方式。
几天后,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她们就回了哈尔滨。他回去后仍是整日的寂静,她插不上话,也怕说错了话。
过久的沉默总有打破的时候。
他的画得到了一个老板的资助。
那以后,他们的日子的确越来越好,他的画渐渐变得有名气,可他们之间终究陌生了。
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外边,生意,喝酒,房子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小。
她不小心摔了盘子,他就会不耐烦的说她笨,从前他也常常说她笨,只是那语气是极其宠溺的,听着她便愿意更笨一些,可如今,她恨了自己的笨了。
第五年的冬天,哈尔滨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只是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
她恰巧看到,段东风和一个女人坐在一个餐厅里,说笑,那样的笑,她很久没见过,那是她爱着的少年,
原来,谎都可以说的天衣无缝,原来,他说的等就是这样的结果,原来,他所谓的忙,就是在这里云淡风轻地陪另一个女人,像是所有一切都塌了,只是塌的声音像是心碎的声音。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浮现,只是,再美好的回忆都抵不住面前的打击。她就站在街对面,看他们谈笑风生。心被不停地撕扯着,可她又想继续伪装,最后她还是笑了,只是疯了的笑,旁人侧着眼来看她,她也只是不在乎地擦掉眼泪,双眼紧紧对着街对面,焦点只聚集到一处。
段东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见她没有神色的双眼,焦灼,失望,痛苦,他有那么一秒的迟疑,却仍同那女人说着,没有再回过头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丢人,
她想着走上去,不给他任何脸面。可她又舍不得,女人就是这样,舍不得,便永远成了最卑微的那一方。
只是她不愿继续卑微。
直到林小诺无意看到那个女人的短信,她怀孕了。
于是她旁敲侧击的问段东风,自己怀孕了怎么办,他也只是抬起头来,劝慰她一句,我们再等两年吧,他的话伤了她,那个女人告诉他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她不知道,但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找到了那个女人,有人说,爱疯的女人最可怕,可她已成为那样的疯,那样的傻。
段东风找到她时,她已经在公园里坐了很久,她抬起头,迎上他满脸的怒意。
“林小诺,你心怎么这么狠,那是个孩子,不是个动物”
“是!可我林小诺这辈子没杀死过一个动物,再说了,呵呵,你不是说要等两年再要孩子吗,我这不是帮你吗”
“林小诺!”他还从未这样吼过她。
“段东风,我不是到你这来玩的,我浪费了五年的青春,全在你身上,如今,我算什么!”
“你知道她现在要死了吗?被你害的!”
”那我呢,我死了呢,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段东风,你怎么能这么贱呢?”
空气一瞬间那么静,却又好像有雷在炸开,不停地蔓延,全是硝烟。
猛的,他的手举起,半个弧度,刚好可以打击她的猖狂,最终又无力的放下。
从那以后,他很少再回家,就算回了,说的话也少的可怜,她只好先服了软,而段东风也将这件事淡掩了过去,她知道,那个女人应该没事了,他的原谅也是在别人的基础之上的,哪怕她以为自已没有错。
可是,经过多少次解释才能安然无恙的爱情,早已千疮百孔。
她随朋友去商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段东风给那女人一件一件的试衣服,
段东风也从远处看见了她,将他们的手握了更紧了些。她朝他在的方向冷笑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看没看见,但她笑完就再也没有迟疑的走开了。
那天,他回来后,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是项链,他说“早该给你买的,只是晚了”
是晚了,很久之前就晚了。
两个人,一个人往前走,一个人在等,他们注定不再相遇。
那天晚上的夜很黑,她便坐在阳台上,数着一颗一颗的星星,直到数到星星都睡了,她听见熟悉的开门声,猛地惊醒,是梦,可是,是噩梦。
他转身后,看见她时,只说一句“怎么还不睡?”
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她不理会他,缓缓开口。
他只好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我画画的时候,看到了你”
“然后你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她接过话。“可那时,我的确不相信一见钟情。”
“干嘛说起这个?”他低下头,陷入了一贯的沉默。
”我以为,我们可以好好的,真的一辈子。可是段东风,我跟你说过,哪天,你真的厌倦我了,就跟我说,我真的会毫不拖泥带水的走,别把我当傻子。”
她的确说过,那时,他笑她傻,还说,他永远不会厌倦她。
只是,该有的报应都会有的
“没有厌倦,”…他轻轻反驳
“段东风,不管从前我有多爱你,但此刻开始,我怕是后悔了,原来,人真的不能轻易说一辈子,说了,就守着,说的人当玩笑,听的人当真。”
他沉默了许久,硬是没说出话来,却又是不甘,“对不起”
林小诺再也没有忍住,所有的沉默一瞬间爆发了。”从前,我把所有忍耐当做理所应当,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那叫懦弱,而我已懦弱到了骨子里。
段东风,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遇见你,就当,就当不曾认识过,
你死的时候…… 也别告诉我。”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力气,说完已是全身脱力。四周的空气也一下凝固了起来,只余有呼吸,却也想就此屏住。
誓言再真,也有人会忘,谎言再假,也总有人会信。
他们曾说了多少一辈子,却从此无关了。
那一年,她离开哈尔滨,去了上海。起初,她还有那么一丝盼望,盼望他突然来到她的窗前喊她的名字,像从前那样,惊得隔壁的阿嫂开窗制止。可她已将话讲的那么明白,明白得,再没有一丝可能。他们之间,真的山穷水尽了。
后来,这两个字,便将她所有的悲悲戚戚全都绕远了。
从头再来,只是再也不懂尘埃那个男人没有他那样的秀气,没有他那样的温柔,甚至,她没有那样的爱他,可是就一句话,让她想跟这个男人走,他说,不管过去怎样,未来我们好好过。她那一刻似是许久没有的冲动,她只提及了自己的稍许经历,他便为她擦去眼泪,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接受这个男人,他懂她,或许这就够了。白天,他的名字。她便笑着问他 为什么不叫黑夜?他不答,只是淡淡的一笑。
他给她布置情人间的浪漫,出其不意的惊喜,最后,他单膝跪下,换取她一生的承诺。
她等了很久的这天,只是物是人非。
她不知道,未来有没有人再愿意等她。所以她宁愿和白天走过下半生。
哪怕是婚礼那天,她有多不想听到别人讨论他们的故事,却依旧想要听到他的消息。
可是最可悲的是她连忘掉的机会都没有。林小诺呆呆的接过那份快递,盒子上的名字赫然在目,段东风。
她缓缓的打开,怕触了景,生了情。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幅画。她都快忘了,他那里还有她一幅画,
她的手从画的这头顺到那头,猛地顶住了一张纸,手便突然停了下来,拽出来,便显得更为惊讶,一封信。
他们或许此生最后的联系,就都在这一张纸中,薄薄的,一吹便可飘起来。
他说,她不会给我做我最喜欢的红烧肉,她不会像你一样容忍包容,原来,我错的原因是因为她有和你当年一样的倔强,可是,你的这些倔强都已被时间磨圆,我却傻得还要去找回。
他说,小诺,从前有很多人笑着羡慕我,只是,我却永远失去了你。
他说,如果你真的还怨我,就扔了那副画吧,这最后一件东西,或许我已不配再拥有了。
他说,这世上的林小诺只有一个。段东风爱的林小诺也只有一个。
…………
他说,今天是你的婚礼,我多想看看你,我想了很多年的画面,新娘依旧是你,我已不再是我了。
他说,你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所以我只好偷偷的怀念。
他说,我欠你的,实在太多。
他说,下辈子,不要遇见我。手中的邮件滑落。留下寂静的回声。
她想起,那年,他背着她,爬过很高的山,看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在黑夜里握紧她的手,说他不愿放开。
只因她一句,想吃,他便宠溺的刮刮她的鼻子,不顾漫天大雪,跑了很久去买的米糕,
他在她离开的那天晚上的那句,没有厌倦。
他说,下辈子不要遇见他。
下辈子不要遇见他。
只是无论遇见或错过,都是下辈子的事,
或者,这辈子她已忘不了了。
她的世界已经足够大,只是四季微恙,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