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忆》

                    ——春天的主旋律

         春天,不知不觉地又来了。风,暖暖的,没有前几天的寒意了。阳光,香香的,像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你裸露的肌肤。空气,甜甜的,沁入心脾。徜徉在如此美好的季节里,我竟有点飘飘然了。

         于是,趁着天气晴好,我信步下楼,漫游在小区的春天中。说是花园,其实也没几株花草。小区面积不大,总共才十二幢楼,一百多户人家,绿化面积更是少得不能再少了。因为车位紧张,小区物业为了方便大家停车,又清理了好几处绿地出来,而一楼的一些人家又随意扩大了自己的私家花园。于是,小区的绿色更显得弥足珍贵了。拾级而上,中央的大花坛的矮墙上,凸出的石槽里飘着几株迎春花,那柔细的枝条,似春天的长发,在微风里摇曳着、交互纠缠着,零星的小黄花,迎着阳光,露出娇羞的笑靥。矮墙的角落里、花坛边,一簇簇,绿油油的,长得空前的茂盛,走近一看,原来是艾草。艾草是可以食用的野草,它的药用价值也很高。只要根上有土,不管环境怎样恶劣,它总能长出一片姿态来。记得刚入住那年春天,我从老家釆回一大篮艾草,把一些根随意撒在了花坛边上,次年春天,居然长出了一大片。现在更是疯长,居然满片都是了。看这诱人的绿色,我忍不住釆上一把,插在小花瓶里,那淡淡的艾香,一下子荡漾开来,满室飘舞。我深深地吸上几口,思绪一下子跌回到童年的回忆之中。

         上世纪七十年代,粮食紧张,银钱更是短缺得厉害。儿时的我们,从来不敢奢望拿钱买零食吃。清明节的艾糕,却是每户人家必做的。于是,香糯的艾糕、艾饺便成了那些春天里的祈盼。而釆摘艾草,必定是我们女孩子的活。清明节一放假,我们几个女孩子三五一群,拎一个小竹篮,田埂上、菜地里,到处找寻艾草。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子,或小竹林,大人们为了怕牲蓄糟蹋蔬菜,或怕孩子们踩坏嫰笋,几乎每个菜园子、小竹林都围起来,院墙大部分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垒起来的,边上留一个门,而那个门或是木头或是竹子编的篱笆,搭上一个锁扣,当然从没见锁的。篱笆门虽然难不住我们,但玩皮的我们更喜欢爬墙进去,那些院墙垒得特别结实,根本不怕它倒塌下来砸伤我们。而矮矮的院墙、小小的我们,心里总也有那份小小的得意,开门进去有种做贼的感觉,好像爬墙进出就没了那种愧疚感了。当然,不是每个菜园子都会有艾草,那些整得平平整整的菜地,一棵杂草都找不到。只有那些院墙角落、不宜种菜的边地上,或是竹园子里,艾草才能肆意地生长。我们爬了一个又一个园子,终于把竹篮采满了,怀着满心的欢喜匆匆回家。清拣、洗净,找块干净的石板把艾草的苦汁液挤干净,放点食用碱用清水煮,然后和上米粉,加点糖精,揉成面团。再一小团一小团搓拍成薄饼状,或更薄点中间放点桂花糖、咸菜之类的馅,两边合起来折一个边角就成了艾饺。生的艾饺是青绿色的,上火隔水一蒸,熟透后的艾饺是深绿色的,那种绿真的如墨玉一般,晶莹透亮的,好像能滴出水来。而满屋的艾香,沁人心肺,更是让人馋涎欲滴。现在想起来,还是满满的幸福,仿佛又闻到了艾糕的香味。

         如今的乡村,田地大部分被收购了,而那些菜园子,不是盖房就是铺上了水泥,很难再见有绿油油的菜园了。那些被收购的土地,一部分建了房,大部分只是被盖了一层石子,荒废在那儿再无下文。父辈们那个心疼啊,每次我回家看望他们,他们总是唠唠叨叨地说:好好的田地荒了,哪天外面断了粮食供应,你们吃什么呀?总有饿肚子的一天。理是这个理,但大势所趋,我们也无可奈何。作为小辈,只能违心地劝说几句完事。劳作惯了的父辈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对土地的热爱。那些荒废的土地,他们不忍心就这样荒芜着。用手、用铁揪把那些石块扒开,种不了水稻,他们就种蔬菜瓜果,青菜、萝卜、土豆、南瓜……,四季不息,应有尽有。他们不甘心闲着,也不甘心让土地闲着。每次回老家,总是有邻居大伯大妈们摘了最新鲜的蔬菜瓜果送我,那份真心,那份热情,总是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亲爱的父辈们,我品尝的不仅仅是这些瓜果蔬菜,更是这份厚重的浓浓的乡情!

         星空夜静,我仰望那无穷的宇宙,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老家也要面临拆迁,父辈们住了一辈子的房子将随这一波大潮中永远地消失了。他们劳作了一辈子、热爱了一辈子的家园,将彻底颠覆。可有谁能懂得他们心中的那份依恋和不舍呢?他们永远是最厚道的农民,永远都是最愿意服从政府大局的子民,可又有谁会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他们的感受呢?面对他们的无助,我无法用更好的语言安慰他们,更无法用文字来表达我日益沉重的心情。只能默默地陪伴他们。或许不久的将来,那些顽强如生命的艾草,也只能在小小的花盆里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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