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是自由的,十几岁的年轻人尤其如此,他们的自由更大,在人群里闪闪发光,在人群外,就游到大海里,散落在淡蓝色的海水里,再游到世界的各地。
静怡是深刻认识到这一点的。看了那么多书和电影,她总觉得要去追求自己的自由。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的自由到底在哪里,她想,兴许读下一本书就知道了,但后来她发现,总是读一本书,就换一种自由,看一部电影的不同生活,又换了一种向往。
大概四个世纪之前霍桑笔下的牧师和寡妇的爱情,在他甘愿为她放弃生命的那一刻,生命和爱情就跳脱枷锁,这肯定是自由。小说里女主角爱上绑架自己的劫匪,心甘情愿帮助他做一些事情,好像也是一种可以追求的自由。没钱有钱,没有朋友和全是朋友,或许都是自由。
但她不知道她的自由到底在哪,是什么。
董先生在大院里读《堂吉诃德》的时候,她好像明白了一点:自由是追求想要的。
可问题又来了,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后来语文课晨读的时候她问过董先生,说:“我想做的事情很多,想拍电影,想写剧本,想坐游轮旅行,也想在异乡赏月。可我不知道我最想干什么。”
“自由从来不是你去干什么。而是你能想到什么。”
“只想不去做,那谁不可以做到呢?”
“很少的人才做的到。”
静怡没再多问。
董先生认得静怡,他在大院里读故事的时候,静怡总是抱着腿坐在那颗大槐树的树荫下,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一言一语。他注意到静怡是所有孩子里最认真的那个,她没有那些搞怪的玩笑话,没有夸张的点头动作,没有那种孩子时常会做出顿悟的表情。董先生有时候总觉得孩子不会那么认真,便会转过头去看静怡,这时候静怡总是能第一眼抓住董先生的眼神,然后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她并不是走神儿,而是听得着实入神。
说起自由,董先生也是一直再思考这个问题,他惊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她只是想到了问题,也没有想到深处,便觉得理所应当了。
静怡周末的时候约了去董先生家里批改作文。
那天还是清早的时候,静怡就早早的起床收拾了。她期待着能赶紧去董先生家里,她太想念那个空灵的声音了。
妈妈熬着白米粥,厨房的汤锅在一团火焰上滋滋作响,静怡听着声响,无聊地望着窗外的槐树,紧密的叶子在风声下向前倾倒,一楼婆婆家门口的大橘猫又在慢悠悠地来回踱步,而后轻盈地跳上一块比门稍矮的大石头,兴许是被围栏里的饭香吸引了。
静怡双臂叠在一起搁在窗台上,把全身的中心压在胳膊上,眼睛不住地向远方的来回看,匆匆的行人和开到小路里来的汽车,她一个个看着,焦急地变换着目光。
还好见到董先生的那一刻她平静了下来。
兴许是家里一排玄关书架,装满了她听过的和没听过的书,或许是客厅一侧空空如也的阳台,她想不出这阳台能做什么用。不过,她的确静下心来了。
“如果有你想读的书,可以在我这借,静怡。”
静怡这才收回了不断移动着的眼睛,回过神来了。
静怡记起来小的时候是来过董先生家里的,但是那时候家里不长这个样子,人也要多一些。
“董哥哥,为什么来我们学校讲课了呢?”
“当初选了师范专业呢。而且,我也喜欢讲课,更喜欢在自己家乡讲课。”
“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想啊,但更想留在家里。”
“留在家里不会逼人束缚住吗?”
“对我来说是无限自由的。”
以后的时间里静怡一直找董先生补课,但更多的时候是静怡单方面问董先生一些问题,有她读的书,她喜欢的文字,也分享她喜欢的电影。
董先生毕业后直接来到静怡学校教语文了。
静怡从那以后就常常翘掉自己班人课去听董先生的课。
他年轻又长得干干净净,课也讲的趣味横生,同静怡一起去蹭课的人居然不少。
董先生认得静怡,也知道天是能回答上自己提的问题的学生,于是讲课讲到知识点,他总会提问静怡,而静怡也总对答如流,这让他非常有上课的体验。
时间一久,静怡的同学会开玩笑地说:“你们真的好般配!”
静怡有时候听进去了,她想,他十五六岁了,没有遇见过一个同自己聊得上天的人,董先生是第一个,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回答问题式的交流,她与董先生还差的很远呢。
她又在想她的自由到底在哪了。